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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兰丝吓了一跳,就连跟她打了个照面的杜兰导演都默默闪到了一边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句话用来说他对弗洛兰丝的放任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也许是因为池迟的拒绝配合,也许是因为入戏太深,现在弗洛兰丝的心态显然已经失衡了。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能说话的人就越来越少了,自己真的很生气啊,却不知道又能找谁倾诉。

    今天也是夜深人静时候自己做功课的一天,面对着纸面上写的一页又一页的总结,池迟突然有了这样的一种感觉。

    也许是因为太多的事情她喜欢憋在心里,所以即使面对朋友,她能说的也不多,也许是因为她的工作总是一串儿接着一串儿,一忙工作就是几个月,很多人一时抛到了脑后,想起来的时候对方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就远了。

    去年年尾出国之前,她还特意跑去看了一眼韩萍和金大厨,如意饭馆儿让他们开得红红火火,韩萍胖了点儿,脸色也好了很多,那天天气有点湿冷,她穿了一件从前绝对舍不得买的羊毛外套,手上还有一条半厘米粗的金镯子,俨然是有了几分土豪老板的架势。

    她和池迟常来常往,虽然说因为不想给对方添麻烦所以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是人的热络劲儿一点都没少,韩童童长高了一大截,现在看着也有了一点点大孩子的模样。

    金大厨给池迟做了一大碗面条,放了虾仁和烧得酱香味十足的黑鱼肉,当时已经开始塑形的池迟毫不犹豫地把面全吃了。

    可是即使这样,即使他们依然彼此关心爱护,真正能谈及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了,因为他们的生活轨迹已经在短暂的相交之后延伸向了不同的方向,只会越来越远一些。

    想到了金大厨和韩萍,池迟就想起了自己当初当龙套的日子,那时候有戏能演她就满足了,后来有台词能说她就开心了,再后来……直到现在,合作方出于别的目的擅改了她的角色塑造,就让池迟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发不出来。

    “欲壑难填。”

    女孩儿笑着这样评价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池迟的私人电话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某个一去欧洲就如石牛入海的家伙。

    “么西么西!大忙人,晚饭吃了么?”

    接起电话,就传出了顾惜很是欢快的声音。

    池迟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确认打电话进来的人真的是顾惜而不是别人。

    “我记得你是去了欧洲啊,怎么说话带着生鱼片味?”

    “有么?”

    顾惜的声音里自带波浪线,两个字差点嗲出了池迟的一身鸡皮疙瘩。

    “那我换个开场白。笨猪!你还好么?”

    “你才笨猪。”

    池迟没让顾惜占了口头上的便宜,又换来了她一串儿悦耳的笑声。

    “你是说你要去干事业的,为什么现在开心得像是在度假?在那边生活还适应么?”

    池迟看看自己还没写完的笔记,索性合上然后一边压腿一边继续跟顾惜打电话。

    “适应啊,好吃好喝还有各种美男,还有那个姓柳的给我留下的东西……”

    顾惜的声音顿了一瞬,才接着用炫耀的语气对池迟说:“她给我留下的是个剧团,还有一个小型的剧院,整个剧团里有二十多个人,都会说中文。”

    一个远在异国的中文剧团?

    在地板上做了个纵向一字马的女孩儿皱了下眉头。

    电话那边的顾惜还兴冲冲地跟池迟说自己这两个月到底都干了什么。

    “这个剧团当初就是经营不善,柳亭心就买下来之后每个月打钱过来,剧团的支出每个月都要报给一个会计师事务所……她这么干已经干了三年多了,这个甩手掌柜她干的也够痛快的。

    她给我留下的就是小剧院的产权,我来了一看,好么,一群四十岁往上的大爷大妈,他们还真是不图钱,柳亭心每个月打过来的那点钱他们全都用在购置新道具上了。当时我特想走你知道么,她留给我的这个东西说是遗产我看根本是个大包袱,可是我又走不了,这个剧团也成立二十多年了,被人几次换手了都没散,我觉得让它在我手里散了,我说不过去。”

    池迟没说话,就听见顾惜在电话对面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

    “再说了,我现在也没别的事儿能做了,既然她把剧院交到了我手上,我怎么着也得给它整出个样子来。”

    正经了不过两秒,顾惜又嘚瑟了起来。

    “哎呀,哎呀,你不知道这天天忙得我啊~~”

    池迟当然听得出来顾惜是专程打电话来显摆自己的事业,就听着她说自己从剧院库房里倒腾那些老东西,各种上个世纪的服装、道具,就连那些泛黄的老剧本还是油墨打出来的,顾惜拿的时候很庆幸自己带着手套,因为据说这种油墨里面含铅,很伤人。

    好吧,毕竟顾惜女士虽然曾经在娱乐圈里呼风唤雨,全身都是高大上的名牌,但是她其实一直有个隐藏属性——朋友圈养生知识爱好者,对于那些在朋友圈里疯传的什么“十个必须”“八个不能”,她一向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所以她除了对老旧的印刷品保持警惕之外,还一度想要找人来看看这个剧院的风水。

    据说这个剧院的第一任主人是个富有又才华横溢的华侨老太太,辛辛苦苦排了好几年的戏,最后要正式演出了,她儿子没了,戏演不下去了,她回国后还一直养着这个剧团,直到一个剧团成员表示自己愿意把这个剧团弄好,她就转手了。

    第二任主人自然就是那个剧团成员了,可惜五年前全球金融危机,他自己赚钱的买卖破产了,死撑了两年熬到山穷水尽了才碰上了柳亭心这个冤大头,他把剧团转手之后得的钱大部分花在了还债上,柳亭心甩手之后他负责管理剧团的具体事务。

    顾惜以为自己是这个剧院的第四任主人,没想到一开始柳亭心就打着把剧院给她的目的,不仅只说她自己是代理人,就连养剧团的钱都是从顾惜帮她投资的那些收益里转过来的。

    她到了剧院所在地说自己是顾惜,那个管事儿的就立刻认出她是剧团和剧院的实际管理者,那一刻,顾惜自己都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嗯,要么死亲戚要么破产,自己也是个又死亲戚(柳亭心在她心里也是亲人)又破产的,这个剧院的风水说不定很有问题啊。

    池迟从来不信这个东西,顾惜刚起了个头儿就被她给驳了回去。

    聊啊聊,顾惜和池迟就从“玄学”聊到了“逝者。”

    “她是早就有了我要翻船的预感了。”

    顾惜曾经把这句话在自己心里翻来覆去跟揉面一样地捶打着,只觉得每个字都是刺,扎在心口里疼得人发凉,可是不敢□□,因为一□□会冒血,血会多得让她窒息,让她恨不能死了算了。

    可她得活着,柳亭心为什么要给她留下这么一副烂摊子,因为柳亭心知道,对于顾惜来说,一贫如洗不可怕,身败名裂也不可怕,可怕的让她再没有心气儿,没了能支撑她的骨头。

    所以柳大官人就留了这么一根骨头给它,哪怕只是撑起了一副不再光鲜的皮囊,顾惜的骨子里还是会有一些东西生出来,把这根脆弱的骨头再变成她的脊梁。

    以前的生活,顾惜总觉得自己是飘着的,现在,她觉得自己脚下踏实了,因为有另一个人的期待和祝福压在了她身上,纵然沉重,可也温暖。

    现在把这些感觉通过那些琐碎的语言倾诉给了池迟,顾惜觉得很舒服,说不出来的舒服。

    “我也知道啊,可你当时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们拉不住你,只能想办法让你疼完了之后还能爬起来找找自己的路。好在你现在一听就很有干劲儿,我觉得她也会替你开心。”

    “说不定是看我笑话呢!你不知道,那群大龄帅哥美女啊,演戏的热情一个比一个足,可是真演起来台词和走位都有问题,就那么几场戏,他们演技不够还要非要演年轻人,真是灾难一样,还得我自己手把手去教。”

    “你这个班主生涯听起来还真热闹,你的那个剧院里面现在排了什么戏啊?要客串的人么?顾班主?能不能赏我这个小演员一口饭吃?给个角色演演?”

    听见池迟用旧时候的戏班子班主来打趣她,顾惜的眉头挑了起来。

    “我这是剧团,你得叫我团长。”

    这团长也太幼稚了,儿童团么?

    池迟摇了摇头,她发现了,现在的顾惜是越活越小了,撒娇耍憨的本事进步迅速。

    “好,顾团长。”

    听见电话对面真叫了她团长,顾惜得意地眯了眼。

    不光眯眼,她还真开始拿起了腔调。

    “想要角色啊,我现在手上排队的人太多,你知名度不够,年纪又小,啊,演技也就那样,我得考虑考虑……要不你再努努力提升一下?我觉得你还是很有潜力的,但是我们剧团更看重经验,你的舞台经验太少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顾惜的剧团更大牌的私人剧团么?如此嫌弃一个手持多个奖杯的影后?

    大概是没有的,所以顾惜更得意了。

    “我现在就住在剧院楼上,每天能听见钟声回荡在整个小城,我窗边总是有鸽子蹲在那,一听钟声全跑了,我也就醒了……”

    顾惜说着,池迟听着,窗外有零落的星子闪耀着,像是一双带着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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