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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顾若离略点头,“当年黄大人去府中做客,我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冷汗,顺着脸颊滑了下来,黄章不敢去擦也不敢起来,点着头道:“是,是,当年是见过,只是那时县主年岁还小,和现在不大相同。”顾府的事,他是怎么处理的他很清楚,在当时毫无问题,他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问题就出在太上皇复辟了,而顾府居然被一个死里逃生的小姑娘翻了身,不但封了爵位,还出了一个县主。

    他一直惴惴不安,就怕这个县主回来报复他,所以四方打点想要调去别的地方。

    可惜,改朝换代,他能说的上话的人早失了势,只能等着她回来。

    没想到,她来就来了,还和赵远山一起。

    看来,他这个官是到头了。

    “黄带人快请起。”顾若离含笑道,“我今日刚到庆阳,来拜见黄大人,往后若是有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这态度是告诉他,她不介意他处理顾府事情时的态度?黄章点着头,颤巍巍的起来:“县主只管吩咐,下官一定全力配合。”

    顾若离含笑道谢。

    赵勋进门踹差役那一脚时,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专门为了让她做好人,而故意唱白脸。

    其实,以他的脾气,黄章的这样人,他根本不用废话,莫说他是先帝的人,就说他对顾府所做的事,也足够有理由恨上他。只要想动他,就不怕找到他的把柄。

    可赵勋没有,带着她来这里,为了让她做好人,而刻意弄的怒气冲冲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再让她出面周旋,卖黄章一个人情。

    他有了杀一人不如收一人的意识,也有着极快的适应能力,用在了当用之人的身上。

    顺道,也给了黄章一个下马威。

    “赵将军,县主,里面请。”黄章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县主是有求于他,还是真的不记恨他,只要留着他的命,一切都好商量,“县主此番回来,可是修建宅子和祠堂的?”

    顾若离落了赵勋半步,含笑道:“黄大人猜的不错,我送铁券和圣旨回来,过两日便请人开始动工,不知手续上,可还要补充什么?”

    “不……不用。”黄章摆着手,笑道,“县主只管动工,若是人手不够,下官帮您找,都是手艺好又可靠的。”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就有劳黄大人了,这真是雪中送炭。”

    黄章附和着笑着,又小心翼翼的去看赵勋:“不知赵将军此番来庆阳,可有用得着下官之处。”

    “无事。专门护送静安县主回乡。”赵勋说着,大刀阔斧的坐在正厅里,黄章听着心头一跳,忍不住去打量赵勋和顾若离,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几次,忽然就想到了什么,顿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赵将军和静安县主不会是……

    肯定了,要不然赵将军怎么可能送静安县主回来。

    完全有这种可能。

    黄章心头快速的跳着,这么说来,面前这位小姑娘不但是县主,将来还很有可能是镇国将军夫人。

    那么他就更加不能得罪了。

    不但不能得罪,还要供着敬着,要不然到时候他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辛苦赵将军了。”黄章拿帕子擦了擦汗,小心翼翼的道,“是下官失职,若是知道县主回来,一定会派人去京中迎接。”

    他说完,去看赵勋和顾若离的脸色。

    顾若离还好,面上含笑,温和的看着他,而赵勋方才一直沉着脸的,满身的杀气,但这会儿却明显感觉到他神色舒缓了一些。

    这就好,这就好!

    “县主如今在哪里落脚。”黄章知道顾家族里还有人的,顾若离可以去那边住,就听到她道,“我父亲生前在铜锣巷置办了一间宅子,我现在住在那边。”

    黄章应了一声:“那边清净,可真是好地方。”他说着,眼睛咕噜噜一转,道,“那……恩德侯和世子的坟可要再修葺一番?”

    顾若离点头道:“我还没有得空去看,应是要修的。”

    “那此事就交给下官办吧。”黄章一副保证办好的样子,“恩德侯追封,是庆阳的荣耀,这事理应由我们出面。”

    这个人真的很圆滑,她还没提,他就主动揽下这件事了。

    顾若离朝赵勋看了一眼,又含笑和黄章道:“那就有劳黄大人了,明日我去看过选了址,就派人来告知大人一声。”

    “要的,要的。”这么一会儿,黄章的心情从云端掉入泥沼,又蹿了上去,他心跳这会儿还没有平,“县主只管吩咐。”

    顾若离笑着颔首。

    “郑陆这两日就会押送到你处。”赵勋冷着脸看着他,“如何处理,你看着办。”

    怎么处理?黄章想不到啊,赵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转了几圈,忐忑不安的道:“那……那就定案后押送回京,您看行不行?”

    赵勋忽然就露出满意之色,看了他一眼。

    黄章几乎腿一软要跪在他面前了,这位赵将军真的是心思难猜,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这个阎王来他这里,却没有要他的命,是不是就表示他在阎王眼中还有点价值?

    黄章顿时期待起来,往后对县主要客气周到点,让赵将军满意了,说不定以后他就成了他的人了。

    这以后,再在朝中办事,可就不会像这样缩手缩脚,不敢走动了。

    顾若离和赵勋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出了衙门离开了。

    黄章一直送到门口,这才真正的觉得松了口气,忙吩咐自己的师爷:“快去查清楚,恩德侯和世子的坟,按祖制该怎么修,都弄清楚了拿来给本官看。”

    师爷应是,立刻忙活起来。

    “派人去药庐巷那边候着,看见县主动工时就告诉本官,本官要亲自到场助阵。”圣旨和铁券要等祠堂修好了再进去,但宅子动工时动静也绝不能小了。

    顾若离出了县衙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望着赵勋笑道:“你方才的样子,连我也被吓着呢。”

    “怎么没有瞧出来。”赵勋质疑,顾若离就掩面笑着,道,“总要稳住才是。”

    赵勋失笑,陈顺昌迎了过来,看着顾若离道:“没有动手吧?”他们也不敢和赵勋动手吧。

    “没有。”顾若离笑着道,“有赵将军,他们哪敢。”

    陈顺昌点着头,回道:“那是肯定的。”又道,“那黄大人怎么说,由官府出面给老太爷修宅子吗。”

    顾若离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总算找回了场子。”陈顺昌高兴不已,又对赵勋道,“多谢赵将军压阵,要不然我们三小姐一个人,肯定拿不住这个油头一样的黄大人。”

    顾若离目中隐隐露出骄傲之色,去看赵勋,就见他微微颔首道:“无妨,娇娇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顺昌一愣,他虽老可还不傻,赵勋这话中意思太清楚,他惊愕的看了眼赵勋,又看着顾若离,随即忍不住拉着顾若离走到一边,低声问道:“三小姐,您和赵将军这是……”

    “没事。”顾若离不敢说,怕吓着他,毕竟这事儿对于她来说是无所谓,但对陈顺昌而言就太惊世骇俗了,“您别胡思乱想。”

    是他胡思乱想了吗?他又忍不住去看赵勋,偷偷觑了一眼,心里直发毛。

    是赵将军喜欢三小姐,所以才千里迢迢送她回来?要不然他一个镇国将军,怎么会纡尊降贵,送三小姐回来。

    陈顺昌又去看顾若离,三小姐从来性子就木,也不喜欢和人接触,每日不是不是看书就是背药方,她什么都不懂,年纪又小……

    可千万不要被赵将军给诓了,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陈顺昌顿时心里燥了起来,想着找个机会提醒顾若离一句。

    顾若离不敢和他多说,转过身瞪了眼赵勋,低声道:“就你惹事,把陈伯吓着了。”

    赵勋负着立着,一副坦然的样子。

    一行人上车回家,路过顾氏合安堂原来的铺子时,马车停了下来,顾若离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就看到原本的同安堂的牌匾已经换成了药铺的名字,里面没什么客人,稀稀拉拉的透着冷清。

    “小姐,这是原来的同安堂吗。”欢颜探个头超外看去,一脸的好奇,顾若离颔首道,“嗯,以前这里很热闹,街边不但铺子林立,就是小商贩也常为了抢个地儿摆摊子而争执着。”

    没了顾氏同安堂,这条街就再没有原来的繁荣了。

    “等你再开就行了。”欢颜安慰着道,“到时候这里还是会热闹非凡。”

    不一样了,没有了顾解庆,就算她重开了也不会再有原来的兴盛,更何况,她也不能长留庆阳。

    “咦。”欢颜另外一边跑来的人道,“那边怎么了,有人打架。”

    顾若离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对面有三个人揪捆着一个三十几岁的气质儒雅穿着一件半旧灰白长褂的男子,朝这边过来,几个人一边走一边气势汹汹的吵嚷道:“杀人偿命,你休想摘干净,我们要让全庆阳的人知道,你就是个庸医,庸医害人!”

    他们的身后,还有两个人抬着一个担架,上头躺着人蒙着一张白色的布。

    她听着心头一跳,就看到那个男子绷着个脸,一言不发,但拳头却是紧紧攥着,仿佛憋着一股劲似的。

    “大夫治病总有失手的时候。”后面跟着几个人,好像是男子的朋友,辩解着道,“你们家的人本来就要死了,若非岑大夫,他还挺不过三天,你们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将所有的责任推在他身上。”

    “生死有命,要这是这样我们当然不会追究。”对方的人就喝道,“可你问问他,他做了什么,他将我父亲的肚子剖开了,还放了那么多的血,若非这样,我父亲也不会死。”

    那男子动了动嘴,低声辩驳道:“他肚子里的血不放出来,三天也撑不了。”

    “放屁!”旁边的人愤怒不已,一把打在男子头上,喝道,“你不剖开他肚子他能死,你这种人,就活该千刀万剐。”

    那男子发髻散在一边,虽狼狈不堪却依旧露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倔强。

    “居然剖开别人的肚子。”欢颜听着掩着嘴一脸的惊讶,“他这是杀人啊,难怪被人家的家人揪着要送去衙门。”

    顾若离拧着眉,掀开车帘看向赵勋,赵勋感受到他的视线,也正超她看来,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回去衙门?”

    “嗯。”顾若离点头道,“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剖开肚子,别人不知道,但是她很清楚,这个人在给对方做手术。

    肚子里有血,很有可能是脾脏破裂,他不会做引流就开膛放血并不算奇怪,不过尽管如此,病人在挺过三天后还是死了。

    这个时候,没有很好的消毒和无菌环境,以及没有抗生素,手术后病者恢复存活的几率太低了。

    死了也并不奇怪。

    但是,这位大夫的大胆和想法,却让她震惊!

    “好。”赵勋看到了她眼中的好奇甚至于狂热,便明白她对此事的态度,“跟着他们。”

    马车随着他们往衙门而去,一行人依旧吵吵嚷嚷推搡着,欢颜不解的道:“县主,您要去救这个人吗。”

    “不是。”顾若离摇了摇头,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以前,她不能断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无辜,“看过再说。”

    欢颜哦了一声。

    那些人在府衙门口敲了登文鼓,赵勋就带着顾若离一行人从后门进了衙门,黄章听到他们又回来的消息,忙迎了过来道:“赵将军,县主,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前面有人击鼓。”顾若离道,“黄大人您接了案子开审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在后面旁听?”

    黄章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道:“县主是认识被告,还是原告?”他心里已经将一会儿要怎么处理想了一遍。

    “我谁都不认识。”顾若离道,“是一则医疗纠纷,我只是单纯的好奇,黄大人不必理会我,您只管按规矩办事就好了。”

    黄章一脸惊讶,随即又想到顾若离也是大夫,通常大夫对这种事都比常人要好奇一点,他定了心,道:“那请赵将军和县主随下官来。”

    顾若离去看赵勋,赵勋点了点头。

    一行人就跟着黄章去了正堂,黄章让人在一侧架起屏风,又摆了椅子,赵勋和顾若离各自落座。

    “你认为那位大夫剖腹医治没有问题?”赵勋能想得到顾若离此刻的心情,她若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荒谬,就不可能要来这里看,而且,她用的词是医疗纠纷,那么也就是说她的态度至少是中立的。

    “嗯。”顾若离低声解释道,“剖腹医治本身并没有问题,只是寻常大夫若是没有经验轻易不能做,而且,目前没有抗生素,就算手术成功了,病人存活的几率也只能凭运气。”

    手术问题不大,在十三世纪的欧洲已经有理发师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可是消毒,却要到十八世纪,李斯特才发现并重视起来,至于抗生素更是要到十九世纪才被英国的弗莱明发现。

    在那之前,所有的手术病人的存活率不足一半。

    “你……会做?”顾若离说的这句话,赵勋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医术上的事情他当然不懂,就连她用的词语他也是第一次听到,不禁新奇,“你祖父教你的?”

    剖腹治疗,不但是他第一次听到,就算去和杨文治提起这件事,他怕也是惊奇不已。

    “我不会。”顾若离摇了摇头,她观摩过,但到底不是学西医的,对于手术她不比这里的大夫要高明多少,“只是在书上看过。七爷不记得华佗和曹孟德的故事?”

    赵勋当然知道,可是那并没有成功,而且,华佗也因此丢了性命。

    “那是雏形。”顾若离解释道,“至少,在神医华佗看来,开颅治病也不是毫无可能的。”只是现在还做不到。

    赵勋扬眉,打量着顾若离,她说的很认真,眸光是炽热的,似乎对正从门前被人揪着推搡着进来的那位大夫,隐隐露着一丝期待。

    她是在期待能遇到一位医术高深的大夫吗?

    就好像学武之人,总想遇到高手好切磋一番。

    心里想着,赵勋也不禁生出一丝期待来,随着顾若离朝门外看去。

    担架摆在院子里,那些人吵吵嚷嚷的进了门,随即,穿着官袍的黄章从后面出来,目光在屏风后停留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才坐到正堂,顿时喝道:“堂下何人。”

    堂下的人纷纷跪了下来,原告就就自我介绍:“回禀大人,我等乃是城外十里坡毛后村人,叫毛根。”又指着身边的两人,“这是我两个弟弟,毛叶毛阳。”

    黄章颔首,问道:“你们是原告,状告何人,所谓何事。”

    “大人,我们状告岑氏医馆的岑琛岑大夫。告他故意害我父亲性命,求大人严加惩办,以命抵命。”毛根说着,就指着一边岑琛,“就是他,他害死我父亲的。”

    要是平时,黄章哪有这个耐心,但今天赵勋在,他不敢太随意,更何况,顾若离明白表示过她对这个案子有兴趣,所以更要细细的问:“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是这样的,我父亲三天前上山砍柴,从山坡上滚下来一时昏迷不醒,满嘴鲜血。我们就进城了请了岑大夫,他看见我父亲的病情后,也不用药,也不针灸,就拿着一把小刀将我父亲开膛破肚,说要放血……”

    “开膛破肚?”黄章听了也瞠目结舌,“好大的胆子。”

    毛根一看黄章的态度,就越发的激动的起来:“我们拦不住啊,他说只有这个办法可以,大人,您说说看,肚子都破开了还能活吗,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他还这么做,分明就是有意要害死我父亲。”

    他说完,他的两个兄弟就点着头:“是,他就是有意要害死我父亲。”

    “岑琛!”黄章大喝了一声,随即就听到茶盅的盖子咯噔一声盖上的声音,他心头一跳话锋顿转,“他们说的可是属实?”

    岑琛回道:“大人,病者腹内出血,若不开膛根本活不了,只有开膛放血才能有一线生机。”

    “胡说。”毛根就喝道,“从古至今都没有听说过有人开膛也能活下来的,你分明就是杀人。”

    岑琛还想说什么,可说到底人确实是死了,他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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