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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再回台北。

    这是趟完美的旅程,只是在途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那是在我们到达苏花公路上的知名景点!清水断崖时,时间约莫在下午一点左右。

    那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整个海滨一览无遗;我望着顶上的危岩断崖峭壁,看着底下的大海汪洋万顷,正感叹着景观壮丽、气象万千,突然,一阵狂风乍起,将我刮得倒退三步,不知从哪来的山岚迷雾弥漫四周。模糊之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以为是诗涵她们,但那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应了句:“我在这里!”

    对方却没了声音,此时浓雾又逐渐散去,天色依然晴朗,彷佛刚才是我在梦中的迷境。

    我找到她们三人,问起刚刚是谁在叫我?谁知她们竟矢口否认,没有一个承认有叫我的名字,而且还说她们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

    我怀疑这是她们串通好的恶作剧,但见她们面面相觑,彷佛我说的事情有如灵异怪谈一般,却又不得不去想:是否我真的在作梦?但朗朗乾坤之下,又美景当前,我我竟然会睡着?那我也太夸张了!

    总之,这件小插曲并未影响我们的心情。接着,我们仍按预定行程北上,三天之后就返回台北了。

    ----

    回到家已是深夜,我拖着疲累的身躯和充满纪念品的行囊进房,迎接我的是可爱的“甜心”--那是小猫咪的名字。替牠取名之后,才发现牠是只小鲍猫不过无所谓,反正牠也很满意这个名字;我试过其它的名字,例如杰克、汤姆、琼森之类,但牠总无动于衷,似乎对“甜心”情有独钟,我也就随牠喽!

    “嗨!甜心!妈咪回来喽!”我伸手逗弄着牠的下巴,牠享受极了。“两个礼拜没看到我,想不想我啊?”我搔着牠的肚皮。牠似乎又胖了些,看来我不在家,牠倒吃得好睡得饱。

    “喵”这一声不知是想,还是爽?

    我才和牠相处两个多月,对猫语还不熟悉,不过我倒是一天到晚和牠说话;我不再写信了,只是把要对无忌说的话都讲给牠听,谁教牠现在是他的替身呢?

    所以我想,如果甜心会开口的话,第一句一定是向我抗议:我不是张无忌,麦搁供啊!

    洗过澡,正打算上床梦周公,和他捉对厮杀一番之际,落地窗外突然传来轻响,有人在敲着玻璃。

    我拉开窗帘一看,原来是张柏宇。

    “有事吗?”我让他进来后,询问着。

    他的神情十分憔悴,双眼通红,显然才大哭一场我看着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出事了!但,是谁呢?

    “发生什么事了?张爸、张妈呢?”我心急地问着,首先想到的是他的父母。

    但他仍不发一语地坐在墙角,将头埋在双臂之中,我只能从他颤动的肩头判断--他又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啊!”我更着急了,不安感逐渐扩大。我猛地拉下他的手臂,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无忌无忌他”他的脸上布满泪水,艰涩的语音像是卡在喉咙般吐不出来。

    我一听到“无忌”两个字,马上慌乱了起来,更一把抓住他的手,连声地问:

    “无忌?无忌怎么了?他怎么了?”我的话里有极度的恐惧。我紧盯着他的嘴唇,想认清他到底要说什么

    “无忌他他死了!”张柏宇像是濒临死亡前的绝望,凄凉地吐出这三个音。

    他死了?这三个字像青天霹雳一般打着我,顿时我脑中一片空白,耳际只回荡着这三个字

    “骗人!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愣了良久,我找到自己的声音,却嘶吼着,不敢相信。

    “我为什么要骗你?是真的!是真的!无忌死了!他死了!”张柏宇无视我的怒吼,只双手掩面,喃喃地啜泣着。

    “我不信我不信!你为什么诅咒他?为什么?”我揪着他,像发了疯似的大喊。

    他反手将我抓位,瞪着我说:

    “我为什么诅咒他?我没有!”

    “你有!因为你恨他!你怕他回来,你会抢不过他,所以你诅咒他,对不对?”我迎视他满眼血丝、森冷的眸光,此时我也陷入了疯狂的地步,根本无惧于他,反倒更凶猛地吼他。

    “错!”他将我摔落在地,站了起来,举起了拳头--我以为他要对我施暴,却没想到他却一拳一拳地搥着墙壁,猛烈的力道将他的手击得破皮,一道道血丝沿着墙滑下,感觉怵目惊心。

    我被他的举动吓到了!等回过神,扑上前扯下他的手,他已搥了数十下,整个右手殷红一片,鲜红淋漓。

    “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伤害你自己”我一时忘了哭泣,气急败坏地找出医葯箱,边替他包扎,边骂他。

    “不我不恨他,我一点也不恨他,我我爱他!”他突然捉住了我的双臂,对我说了出来。“我爱他,很爱很爱。我比任何人都盼望他回来,你知道吗你懂吗”他使劲地摇着我,想看着我说出肯定的答案。

    可是我没有!因为我完全被惊骇住了。

    他爱无忌?!他爱上自己的弟弟这这太荒谬了!第一个念头使我想笑,可是我知道我笑不出来。因为他的表情是认真的。

    脑海里闪过三年前的往事那时他曾问我,如果他真是同志,我会如何?而这几年来他从未和女孩子交往过,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像他这样的白马王子身上的--除非他真是同志,才会对女孩子不感兴趣。

    我更想起无忌从前说过的话。他说,他很放心把我交给张柏宇,因为张柏宇只是将我当成妹妹,他其实另有心上人,但那个人拒绝了他

    难道“那个人”就是无忌吗?

    这么说来,无忌也知道张柏宇爱着他喽?难怪当时无忌的神色很诡异!

    思绪在一瞬间被串连起来,我马上明白了!这件事是真的!张柏宇确实爱着无忌,所以我才是他的情敌、他的对手!也因此当年他想利用追求我的方法,来阻止我爱上无忌。

    可是,他没想到,情愫早在我和无忌之间萌芽滋长,任凭他千方百计,也阻挡不了我和无忌相爱。

    但他输了,我赢了,那又如何?如今,我们都失去无忌了,而且是永远失去他了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哽咽着,不愿相信却又必须问个明白。

    “真正的经过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三天前无忌他独立驾车出游,车子在山路转弯处失控,冲向了断崖车子车子翻落山谷,马上起火燃烧警方在车内发现一具焦尸”

    “啊!别说了别再说了”我尖叫着打断他的叙述,实在无法再听下去了。

    无忌无忌他他怎能如此狠心,抛下了我,就这么走了呢?而且,他走得如此狼狈、如此凄惨,连死前都得受全身烈火焚烧之苦听得我好心疼!好难过

    当时他一定很痛苦吧!当时他有没有挣扎、有没有呼救呢?如果有人听到,是否可以及时救他出来呢慢着!

    我像是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三天前无忌是在三天前出事的?”我连声向张柏宇确定着。

    “嗯。三天前,台湾时间来算的话,大概是在三天前的下午一点左右”张柏宇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但仍详细地告诉我。

    三天前的下午一点当时我在--清水断崖!而且还遇到了怪风和浓雾,以及--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是他!是无忌!那时是他在呼唤着我为什么我没有马上想到呢?为什么我没有警觉到事情不对劲了呢?

    我懊恼、挫败地责怪自己,完全没想到,就算当时我感到怪异,又要如何救出远在千里之外的他呢?

    只是,无忌啊!你是否想对我说些什么呢?所以将意念传达给远在台湾的我:这种驱使你穿越生死、跨过时空的惊人力量是“爱”吗?你想告诉我的是,你爱我,对吗?

    可是不公平啊!我都还没亲口告诉你,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啊!

    泪水像是有它自己的意识似的,狂暴又坚决地奔泻而下,而我的大脑也片面宣布它的独立,意识正迅速抽离,身体像是失去依靠般倒下

    在昏迷的那一刻,我的灵魂正以一种怪诡的姿势,浮在半空,冷眼看着泪流满面的我。

    ----

    “老婆,小琳这样子怎么办才好哇?”老爸的声音,话里既烦忧又不舍。

    “我我也不知道哇!”老妈呜咽着。

    “嘘!别哭!别把她吵醒了,医生说她要多休息!”老爸压低了音量,制止妈咪的哭泣。

    “可可是人家难过嘛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又变了样,这样不吃不喝,一直昏迷了三天我看着,心好痛啊!”老妈止不住哭泣,抽抽噎噎的。

    三天?我昏了三天?为什么感觉像是一辈子呢?

    心,空空的,像是遗落了什么是什么呢?我拼命地想,却愈想不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我也心疼啊!这孩子就小就执着,一旦认定了就不会改变;这下子,无忌死了,她她的痛苦肯定比我们还深,你”“无忌!”老爸的话被我的惊叫打断了。

    我想起来了那遗失的部份是什么了

    “小琳!你醒了?太好了!”老妈搂着我,喜极而泣地说。

    “无忌?我要去找无忌?,我要去找他!”我拼命想挣脱,挣扎着想下床去找无忌,这是唯一在我脑海里想做的事。

    “小琳!小琳!别这样!别这样!”老妈紧紧地抱着我,想阻止我的行为。

    “小琳!你醒醒!无忌死了!他死了!你要怎么找他?”老爸拉开了嗓门,不忍见我还陷在泥沼中,想一语惊醒我。

    可惜我已听不进他们的声音,全身的细胞只蠢动着要我去找他。我彷佛看见他冰凉的身躯躺在阴暗无光的幽穴中,被囚禁在狭窄的棺木里好孤单、好寂寞。所以,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陪着他。

    我和妈咪拉扯着,老爸看着像是变成了陌生人的我,惊惶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他一咬牙,终于扬起了手--

    “啪”!一声清脆伴随火辣的刺痛感自我脸颊蔓延开来。

    “老公,你你怎么打她?”老妈不敢置信,急切地喊了起来,而且抚上了我的脸,心疼地替我揉着。

    “小琳对不起,老爸不是故意的你你疼不疼?”老爸被妈咪一喝斥,马上浮上既不舍又歉疚的表情,而且试图替我察看。

    “爸妈”我还是被亲情的力量拉了回来,但是回神之后,只能抱着他们痛哭。

    我还能做什么呢?除了哭泣。难道要我像无忌抛弃我一样,抛下亲爱的家人离开吗?不!我做不到!

    可是,无忌不在了,我的心被掏空了,灵魂也逃得无影无踪;生命像失去了泉源,再也无意义了啊!这样的我,独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呢?

    我像在天平两端之间,为了维持平衡而来回奔驰的驿者;但最终却踯躅不前,将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无法做出抉择,我只好将自己封闭,又再度成了自闭者,只瑟缩地躲在角落,一言不语或自言自语。

    爸妈为我办了休学,因为不确定我何时才能走出阴影。

    我整日浑浑噩噩、懵懵然的,只隐约感到身边总有家人的陪伴;他们仍像小时候一样,不停地对我说话,不断地想将我自心灵牢笼中释放出来。但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的恐惧源自身体上的伤害,但伤好了之后,时间便能很快地冲淡了记忆中的伤痛,而且后来我遇到了无忌,是他真正地将我释放,解救了出来。可是,这次是心灵深处的恐惧忧伤,那碎裂的部份早已随着无忌的死去而灰飞烟灭了是无从修补、无法复原的啊!

    看着家人一次次的尝试,却又一次次的失望,我也很无奈。我的灵魂幽幽荡荡、徘徊在虚无缥缈的三界之外,没有了它,我便不再是我;就算它再回来,我还能是我吗?我还能回到从前的“裴琳”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这段时间,张柏宇来过几次。他比我坚强,比我更快接受了残酷的事实。或许是因为他对无忌的爱,一直都是压抑的,一直是深藏心底的,所以出事后,他的悲伤、绝望都被极力埋藏,无法轻易显露,唯有在单独面对我时,他才会毫无顾忌地暴露出来,这也得以使我渐渐看见他的内心世界!原来他的孤独寂寞和伤痛并不亚于我啊!

    两颗绝望破碎的心逐渐靠近,相互依偎,为彼此加油打气,但却也看见自己的深沉无奈而使不上力。

    除了亲情、友情,支撑着我的,还有无忌的替身--猫咪“甜心”牠总是和我,一人一猫相互默默对望,如果我有话,牠会静静听我说,而适时地“喵”了声,像是附和,像是意会;如果我不说,牠也不出声,只将温热的身躯贴近我的脚背、手心,彷佛说:“来吧!将我当作是他,想象是他在安慰你吧!”

    逐渐地,天平的这端堆栈了愈来愈高的筹码,正一步步地将我倾倒而滑进了他们的怀抱之中。但我仍凝视着天平的彼端,企盼有一天能走过去。

    ----

    三个月过去了,我仍是失魂落魄的,直到有一天,无忌的外公罗老先生竟来看望我。

    “外公?您怎么来了?”我有些讶异。三个月前在无忌的告别式上,他显得既憔悴又虚弱,之后更听说他病倒了,但今天,他似乎精神奕奕,一改之前的黯然伤神。

    “我听说你到现在还在难过,学校也没去这可不好哇!”

    “对不起,外公让您担心了。”我有些羞赧。为了自己的任性,让周遭关心我的人为我担忧。

    “唉!痴儿啊!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看开一些。”外公豁达的态度,令我有些惊愕。

    “外公您您好坚强。可是我我还是忘不了无忌我我做不到。”我的样子泫然欲泣,似乎又要掉入哀伤的回忆之中。

    “小琳!别这样,无忌如果知道你这么难过,每天以泪洗面的他一定会不开心的。你的眼泪让他的灵魂不能安息,他没办法安心地走啊!”外公的话令我顿然醒悟。

    我从未站在无忌的立场来思考。如果我死了,我一定也不希望爸、妈,或任何爱我的人伤心难过;无忌如果知道我如此消沉、如此沉溺在哀伤中,他他也会和我一起难过,他也会不开心的。

    “小琳,外公在年轻时看多了生离死别,四年前我唯一的女儿死了,现在是无忌,外公才是最该伤心的人。可是我不!我在难过之后,会用最虔敬的心祷告上苍,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至顺快乐!我想这一定也是他们在临死前的希望。所以,小琳,你要振作起来、要勇敢,继续走完属于你的人生;甚至连无忌的生命都要一起活下去,就当他仍在你身边一样,知道吗?”外公的话终于牵动我的灵魂,在剎那间,它归位了,而且更清澈鲜明。

    “外公我知道了!我会坚强地活下去,而且活得精采,我要达成我和无忌的约定--总有一天要站在世界的舞台上,成为最棒的音乐家。这样,等到我去见他的那一天,我才能大声告诉他,我成功了!我做到了!”我像得到了新生,终于能一扫三个月来的阴霾,完全走出了伤痛。

    今后无忌将永远在我心中陪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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