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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ac,香初上舞(九功舞系列)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意。这一声若是让人听见,毕秋寒改下汉水的一番苦心可就全白费了。昨夜漆黑大牢昏暗,他也没瞧清楚这位名门之后长得什么样子。今日一见,南歌风姿飒爽俊朗洒脱,确是风流倜傥。他正打量着南歌,南歌莫约三十二三,比毕秋寒似乎稍微年长了一些。毕秋寒自没有南歌的俊朗潇洒,但翁老六私心评价,他若有女儿,定是嫁与毕秋寒,那才是可以依靠的男人。

    “好难听——”却听车厢里传出一声睡意朦胧的声音,一个头从车窗里探出来,有气无力地伸出一只手“姓南的你别叫了,好难听好吵”

    翁老六这下乐了,还没来得及定睛去看这位堪称天下第一的少爷公子,另一声轻笑已经入耳“啪啪”两声,有人鼓掌“好功力。”

    第三辆马车上下来的也是一位蓝衫少年,那一身蓝蓝得近似于白。此人眉目清秀纤细,身材也不高,年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声音也很轻柔。这样的人居然就是碧落宫的宫主、让毕秋寒毕恭毕敬的人?在场的其他三双眼睛瞪得老大,眼球几乎没掉下来,南歌第一个开口问:“阁下是——”

    蓝衫少年虽然年幼纤弱,一股子精细易碎的稚嫩,但神色很舒缓。那轻笑的样子看起来极是舒服,令人不知不觉就全身放松,像全身的疲惫都随着他不紧不慢的语调缓缓从毛孔里散去,人也跌入了无比温暖舒适的空间里,只想听他多说两句话“我姓宛郁,双怀月旦。”

    “这位是碧落宫的宛郁宫主。”毕秋寒介绍着,又对比他年轻十岁的蓝衫少年行礼,肃然道:“弟子见过宫主。”

    宛郁月旦笑起来让人惊讶尴尬之意全消“在外面不用这么规矩。”他全无架子地对翁老六和南歌点头微笑“翁前辈好,南公子好。”

    “晚育是什么姓?”马车上被忽略的人瓮声瓮气地插口“月蛋是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叫做鸡蛋?怎么有人叫这种怪名字的?”这插口的人自然除了圣香,不可能有别人。

    宛郁月旦并不生气,他的确没看见在场还有第四个人,好抱歉地转头微笑“古人把品评人物称做月旦评,我想先父是取品评天下人物之意,所以没有考虑念起来蛮奇怪的。”他往前走了一步“对不起,我眼睛不好,看不清这位公子”

    此言一出翁老六再次愕然,南歌皱眉,这么年轻的孩子居然是个半瞎子?亏了他长了一双黑白分明清澈漂亮的眼睛“你看不见?”

    “嗯看不太清楚。”宛郁月旦看起来并不烦恼他看不清楚的事“所以我没有练武,从小就看不清楚,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

    碧落宫的宫主居然不会武功?南歌和翁老六面面相觑,苦笑摇头“那么宫主不应单身涉险。”

    宛郁月旦虽然年轻,但笑起来眼角已有微微纤细的皱纹。那皱纹看起来并不显老,倒显出一股舒服好看的温柔“嗯我也这么说,但秋寒总说我该出来找个大夫看眼睛。”

    这话也有道理,但也不必在这个危险的时候出来。翁老六陡然感到责任重大,宛郁月旦不会武功,那一位圣香少爷纯属胡闹,南歌性情洒脱不听管束。他和毕秋寒二人要把这三人送到君山,可谓危险重重。

    宛郁月旦就如知道他在想什么,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我说既然要出来,就好好地出来一次吧。我人在宫里,其实是很闷的。”

    这位也把江湖当做游戏的地方?翁老六的苦笑快要变成干笑了“宫主还年轻,不知道江湖的险恶”

    他刚说到一半,却见宛郁月旦已经站在圣香的车边很好奇地抱着一只大兔子“我可以摸摸它吗?”

    车里三秒钟之内用兔子收服一位大人物的圣香连头都收进了车里,只留下声音在外面:“可以啊,小灰不咬人的。”

    “这就是兔子啊?”宛郁月旦好奇地摸着胖兔子的茸毛“原来兔子有这么大”他抬起头来展颜一笑“比我想象的大多了!”

    “这世界上和想象的差很远的东西多得是。”圣香懒洋洋地在车里道“下蛋的,人老是清高就不知道什么叫常识,你就是一个典型。”

    宛郁月旦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很有道理呢。”

    “当然,本少爷说的话永远都是最有道理的,就算没道理也是有道理,对的也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翁老六苦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毕秋寒一说到圣香就头痛,这位少爷当真厉害!比什么都厉害!

    *******

    “我还是第一次见宫主笑得这么开心。”毕秋寒深深吸了口气,长长地吐了出去“我们总是太依赖他,老是忘了他也只有十八岁。”他轻声自语。

    南歌抬起头望天,天色逐渐清明。

    “船来了。”突然在场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开口的人是南歌、圣香、宛郁月旦。

    翁老六猛一抬头,就见车帘一阵激荡,一人一跃而出。清晰的晨曦之下那肌肤容貌玲珑漂亮如琉璃,也没让人看清楚,他就“哗”的一声直奔江边去了“船哦——在这里哦——”

    宛郁月旦怀抱着那只大兔子微笑,南歌和毕秋寒一副早已知道他会如此的表情,翁老六叹了口气,他已经隐约可以猜到将来的旅程会多么热闹了。

    几个人弃车登船,各人只提了少许换洗衣裳,除了圣香那两个其重无比的大箱子之外,倒也并不麻烦。倒是那两个箱子往船上一压,压得船夫直皱眉头,嘀咕着又不是要出嫁,还搬这东西。

    乌棚船顺江而下,只要这两天安静无事,很快就能到君山洞庭湖。但船行十多里,翁老六就已经察觉岸上有人跟踪。

    “秋寒,”翁老六和毕秋寒相处几日不再和他客气,直呼他名字“前面是弯道。”

    翁老六的言下之意毕秋寒自然清楚,点了点头,他负手站在船头,淡淡地道:“岸上一共两批十四人,武功不算太高,但可能会水。”

    “我们之中,有几人会下水?”南歌插了一句“我先说,我对水一窍不通。”

    翁老六开始在船上四下打量看着要如何对付可能的凿船之灾“翁老六水性可以,带一个人也行,只是不知道秋寒如何?”

    毕秋寒眉头深蹙“勉强可以,淹不死吧。”听他的口气,要他下水之后再带一个人是肯定不行的。

    “宛郁宫主可识水性?”翁老六问。

    毕秋寒苦笑“宫主久在宫中不练武功,下水肯定不行。”

    “那就是说弃船绝对行不通,我们几个人必要保船。”翁老六叹了口气,他没问圣香会不会游泳,想也知道从来不出门的丞相公子,怎么可能会在这汉水大河里游水?“南公子守住船尾,秋寒守船头,宛郁宫主和秋寒一道,圣香和南公子一道,翁老六下水保船,大家各自小心。”

    “圣香不必和南兄一道。”

    “圣香不必和我一道。”

    毕秋寒和南歌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说了各自一愣,不禁相视一笑。

    “怎么?”翁老六诧异“你们都不愿护着那位大少爷?”

    南歌哈哈一笑“翁老小看了圣香。”他一拂袖子自去船尾,一足踏立船尾收起的横帆头,江风猎猎,他自巍然不动。看他如此气势,对将来的危机似乎并不放在眼里,让人也跟着精神一振。

    “那大少爷只要不害人就好。”毕秋寒也淡淡地站在船头“翁老不必担心他。”

    “既然两位都这么说,翁老六就不管他了,只是那大少爷人在何处?从刚才就不见了人影。”翁老六在船里张望,苦笑。

    毕秋寒微微一震“什么?”

    船坞里传来宛郁月旦好脾气的声音“圣香下水去了。”

    “什么?”船里的三个人同时一呆,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时候下水去的?”

    宛郁月旦一点不受惊地微笑“在翁前辈说前面是弯道的时候,他说要抓鱼煮鱼汤,就跳下去了。”

    “他跳下去,你不阻止他?”翁老六直冒冷汗,从刚才到现在船已经开了好一段距离,天才知道刚才他说弯道的时候船是在哪里。水里说不定已经有埋伏,他到底会不会游水,这么轻易就跳下去了?宛郁月旦也太轻率了,难道他竟不担心圣香的安全?

    “为什么要阻止他?”宛郁月旦奇怪地问。

    翁老六张口结舌“他到底会不会水?”

    “不会水的话,他为什么要跳下去呢?”宛郁月旦奇怪地看着翁老六,好像他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

    不会水的话,他为什么要跳下去呢?翁老六呆了一呆,苦笑,那说得也是。只是看宛郁月旦浑然不萦怀的样子,当真他完全不为圣香担心。即使圣香会水,这么跳下去也是很危险的吧?他怎么能如此泰然?这位宫主也是个很奇怪的少年人。

    “翁老,下水!”耳边传来毕秋寒沉声的低喝,没有时间考虑圣香的事了,弯道在即,两岸的人马在前头的滩地已经清晰可见,就在他一喝之间,数支引火的长箭已经霍霍破空而来。

    毕秋寒揭起船上的船帆挥挡,船帆厚实巨大,他内力灌透船帆,劲风震荡,当头而来的引火箭纷纷掉入江中。但他双手舞帆便无法分神兼顾其他,一瞥眼间已然看见水中暗影幢幢,果然有人潜泳凿船,人影只怕有十数人之多。翁老六一个人怎么能抵挡这许多人?他默不作声,但已经在考虑一旦失船如何逃生,或许要劈下几块木板借力而去。反正己方几人侥幸武功都不差,兼带一位宛郁月旦是绰绰有余了。

    正当他心中计议得定时,水中远远冒出几缕血丝,但离船甚远。毕秋寒心中一凛,看样子翁老六被他们诱开,这船是非沉不可了。

    船头火箭,船尾的南歌却正在和人激战。火箭射来的时候,两个人影从岸边的滩地乘小舟抢占船尾。这两人武功都不弱,南歌和两人激战正酣,可能要再过三十招方能分出胜负。船坞里的宛郁月旦却很镇定,虽然他看不清楚,却始终嘴角微笑,仿佛他根本不是坐在一艘随时会沉会起火的小船里,而是坐在什么高雅安静的客厅里一般。

    “且住!”激战至一半,南歌突然发声喊停“阁下是”

    正在他发声的时候,对方冷哼一声:“要杀就杀,不必多话!”开口之间他掌风凛然直逼南歌眉目,把他没说完的一句话压了下去。

    “哗”的一声,在远离小船的地方翁老六冒出水面,显然也经过一场激战喘息未定。但见距离小船已经如此之远,不禁脸色大变。

    “啊”的一声,滩头射箭的有人惨呼,是毕秋寒抄手接箭反手甩了回去,弓箭手起了惧色有些混乱。此时船距离滩头已经很近了,弓箭宜远不宜近,如果距离再缩短,毕秋寒很有可能扑上岸来,那就十分可怕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胜负将分之际,在船是被凿沉、是撞上滩地、还是闯过弯道险滩的危急之际,突然有人在众人头顶笑道:“有没有人喜欢喝鱼汤?”

    圣香?毕秋寒、翁老六、南歌甚至宛郁月旦心里都微微一震,他什么时候上了桅杆?

    敌我双方都震住抬头,只见一位衣裳锦绣笑颜灿烂的少爷公子坐在桅杆高处,手里拉着一条长绳索,那长绳挂过第一桅杆的最高处“大鱼来了。”他拉着那绳索笔直地往下跳,笑吟吟地往毕秋寒身上扑去。

    只听“呼”的一声,那绳索挂过桅杆,圣香拉着这头往下跳,绳索的另一端被急剧拉起“哗啦”一阵大响,一大团东西湿淋淋地被挂在桅杆上。重量让船身剧烈地摇晃了几下,那团东西居然还会出声,发出了一连串咳嗽声和哭爹喊娘的声音。

    “妈的”

    “这什么玩意儿”

    “有鬼啊!”

    一时间敌我双方都愕然地看着那一大团挂在桅杆上的东西。那是一张大鱼网。网里是七八个穿着水靠的大男人,还有件绣着金线的衣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看就知道是圣香的衣裳。

    众人顿时醒悟,原来圣香下水在船底张了一张大鱼网,网里面挂了件衣服。前来凿船的人隐约看见船底似乎有人,摸索着上去偷袭,却不知不觉入了鱼网。圣香见人上了勾就收了鱼网口子,挂了条绳索上了桅杆,接着猛地拉下来,鱼网里的人就上了桅杆。如果说撒网捉人是诡计,这拉绳一跳可就是真功夫了。那鱼网里的人可比圣香重多了,圣香能拉得上来,说明他这一跳足有八九百斤的力气。

    毕秋寒自然明白他为什么往自己身上扑来,圣香一扑下,他疾快地接过圣香手里的绳索在船头一绕一系,那几个人就牢牢地被吊在了桅杆上。圣香不善长力,要他猛地拉一下或者还可以,但要他长期拉着这七八个男人却绝对不可能,毕秋寒心知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肯定拉不住就要放手,决计不会多辛苦一下的。

    自己的兄弟突然上了桅杆,滩头的弓箭手一呆,船已经突破弯道和险滩,化险为夷了。

    “各位住手,请问阁下可是辽东白鹤易山青?”船尾的南歌对和他动手的其中一人喝道。

    和他动手的一位灰衣人一呆“姓易的早已十多年不提这个名号了,你是”

    南歌住手,凝视着灰衣人,眼圈有些湿润。

    “你”灰衣人突然指着南歌“你”“易大哥,是我啊,不认得了吗?”南歌苦笑,随即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朗声长啸。那一声清啸入云入隙,直欲声震四野破天裂日,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是你。”易山青黯然“十多年了,居然连南老弟都不认得,倒是你这一声啸十多年未变。”

    看样子两人竟是十几年前的好友,说不定还共过生死患难,现下却在这船上刀剑相向。各位久经江湖的都不免黯然唏嘘,这就是江湖

    “两位久别重逢,难道就不是一件好事?”船坞里传出温柔的声音“看来易大侠也非刻意和我们为难,这其中必有蹊跷。”

    十多年前易山青和南歌风华正茂,凭彼此一身武功都深信自己绝能闯出一片天下。却不料十多年后见面,易山青竟在山寨里做山大王,而南歌这十年的痛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那年少时的梦想,对比如今的落魄,怎能不让人黯然神伤?

    “喂,两位丢脸的事就别再想了。”圣香坐在船头居然自怀里摸出了一包瓜子,闲闲地磕了几个“桅杆上的几个老兄还等着下来,你,对,我说的就是你。”他拿着瓜子指着易山青“你是这伙人的头儿?”

    易山青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可以拿着瓜子指着他说“我说的就是你”尴尬了一下“不,在下是汉水白鱼寨二寨主。”

    “那老大在哪里?”圣香咬着瓜子问。

    “这里。”和易山青联手搏击南歌的黄衣人冷冷地道。

    此人相貌黄瘦,身材高挑就像个骷髅架子,和“白鱼”沾不上一点边。圣香的瓜子转到他身上“是谁叫你们来截船的?”

    “圣香不可对古寨主这样讲话。”毕秋寒喝止。这汉水白鱼寨古阴风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白鱼寨在汉水算得上一霸。圣香这样和他说话,一旦古阴风的古怪脾气发作,今天的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圣香却不听他管束,大眼睛一瞪“本少爷说话,小毕你不要插嘴。”

    毕秋寒忍耐着脾气“圣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我知道啊,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圣香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没说没有啊。”

    你毕秋寒几乎给他气死,不知要怎么接口,只得当做没听见不理他。

    “江湖规矩肯定也说打断别人讲话不礼貌。”圣香还唠唠叨叨地说下去。

    “你还不是一样打断我说话。”毕秋寒忍无可忍,圣香不检点反省他自己的错,还要指责他打断他说话,简直黑白颠倒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秋寒。”宛郁月旦微笑着道“以后圣香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毕秋寒悚然一惊,刚才肯定让人看笑话了,和圣香争辩简直是天底下最无益的事。

    这位蓝衫少年是什么人?毕秋寒竟对他如此恭敬。古阴风并没有生气,只是阴恻恻地道:“我收到消息,说今日死人坝招了几个高手要掀我白鱼寨的场子,既然知道了总不能等着人上门踢馆,先下手为强罢了。看来消息失实,咱们都给人耍了。”

    南歌哈哈一笑“幸好没什么大碍,伤了古兄几个兄弟,好歹也没闹出人命。”

    古阴风看了南歌一眼,冷冷地对易山青道:“你交的好兄弟!”

    易山青尴尬“老大,南老弟的武功一向高强”

    “我没生气。”古阴风冷冷地道,又看了毕秋寒一眼“阁下是‘七贤蝶梦’之首,人称第一贤的毕秋寒?”

    毕秋寒点头。他出道十年,江湖中人把他和几位品德武功出众的少年英雄并称“七贤蝶梦”七贤之间却未必有什么交情。

    “忒娃儿气了。”古阴风不留情面,阴恻恻地道,眼睛眨也不眨,好一副骷髅模样“娃儿你是谁?”他看着宛郁月旦“我看这船上,娃儿你算一个人物。”

    宛郁月旦一直坐在船舱里没有出来,这时也依然闲适,闻言微微眨了眨眼睛“我姓宛郁。”

    “还有——”古阴风的目光本欲投向方才坐在船头的圣香,却突地发现他已经人影不见。

    不仅是古阴风,连南歌毕秋寒都没发现圣香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洗澡去了。”宛郁月旦依然很识人心,耐心地解释“他说刚才跳下河弄得一身脏,刚才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却没有洗澡,现在洗澡去了。”说着的时候他脸带微笑,仿佛十分愉快。

    “等一下,他要拿什么洗澡?”翁老六上船之后一直懊恼自己竟被人调虎离山,此刻突然脱口问“难道”

    宛郁月旦又点了点头“他用船底烧开的那些水。”

    翁老六满脸沮丧,毕秋寒诧然问:“怎么?”

    “那是闷炉子的水。”翁老六哭笑不得。原来船上的炉灶一贯少用,要起用来做饭就必须将炉火预热起来,等到炉灶大锅都热了,才能做饭。圣香把闷炉子的热水拿去洗澡,晚上做饭的时候炉灶早已凉了,要重新烧热岂非要等到天亮?这下子晚上不必吃饭了。这道理除了圣香和宛郁月旦,只怕船上人人都懂,闻言面面相觑,只是暗自好笑。本来圣香撒网捉人聪明了得,白鱼寨的人对他还有几分捉摸不定,现在除了一肚子好笑,早已忘了他刚才的丰功伟绩。

    “不如晚上各位到白鱼寨一宿?”易山青满肚子想拉着南歌去喝酒,何况误会既然揭开,双方已是朋友。

    毕秋寒沉吟了一阵,刚想拒绝,已听到南歌朗声大笑“今夜和易大哥不醉不归!”

    “南老弟还是豪气干云,不过事隔十年,大哥的酒量可是一日千里”那边两人已经亲热成一团,浑然忘了船上还有别人。

    毕秋寒和翁老六面面相觑,只得苦笑,南歌已先答应了人家,却是拒绝不得了。

    这一船的怪人。毕秋寒开始担心他们如此下去,只怕半年也到不了君山。如果有人一邀请南歌就答应,一有热闹圣香就想搅和,不管别人说什么宛郁月旦都说好,那让这三个人单独走路,只怕一辈子也到不了洞庭。

    夜里,白鱼寨里做了几个汉水方有的土特产菜肴,弄了两坛酒。

    宛郁月旦看起来最年幼最是纤弱秀气,却最能喝酒。一连数十杯下来,连毕秋寒和南歌都酒酣耳热,只有他还是那样令人舒服的神气,不要说醉意,连一点酒气都没有。

    原本以为圣香对喝酒应该最有兴趣,那少爷却称他不喜欢喝酒,端了两个菜到江边寨头看大白鱼去了。

    酒菜吃了八成,古阴风的黄脸也微微起了红“这次的消息是惯走汉水的盐枭范农儿露给我们的。农儿对我们白鱼寨一向毕恭毕敬,这回大概是受人逼迫,否则我不信他敢。”说着,古阴风举杯一饮而尽。

    显然古阴风对被人挑拨和毕秋寒这边动手的事很是恼怒,易山青看起来比较豁达,事情过去了他便不介意,笑道:“却让我和南老弟重逢,农儿也算有功,大哥不必和他计较了。”

    “计较不计较,要看他自己听话不听话。”古阴风冷哼了一声“他当我白鱼寨当真是只任人宰割的大白鱼不成?”

    毕秋寒轻咳了一声“古寨主已经找人去找范农儿?”

    古阴风又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南歌却不理他们谈论这次的事情,他微微酒醺,弹剑而歌:“如此男儿,可是疏狂,才大兴浓。看曹瞒事业,雀台夜月,建封气概,燕子春风。叱咤生雷,肝肠似石,才到樽前都不同。人世间,只婵娟一剑,磨尽英雄。”

    别人或许还不能了解他的凄楚,他本是俊朗郎君潇洒男儿,原本人生如锦前程非梦,却大意受制于女子十年等到十年之后终于挣脱受人摆布的日子,人却也老了、变了,再不可能是当年的自己了。如果圣香在的话或者还能懂得他的悲哀,那一句“人世间,只婵娟一剑,磨尽英雄”南歌当真是长歌当哭唱出来的。他本来脱略行迹,一段唱毕,他自潸然泪下,举杯自吟,旁若无人。

    他这一唱一哭却让旁人都是一呆,面面相觑,不知他是怎么回事。

    “为问杜鹃,抵死催归,汝胡不归?”宛郁月旦以指甲轻弹酒杯,漫声跟着他唱“似辽东白鹤,尚寻华表,海中玄鸟,犹记乌衣。吴蜀非遥,羽毛自好,合趁东风飞向西。何为者,却身羁荒树,血洒芳枝。”

    他这一唱,毕秋寒和古阴风都皱眉头,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唱些什么,只见宛郁月旦一唱,南歌放声大哭,以泪洗剑。

    “秋寒,好歹你也比老头子多念了几年书,你们家你们家少爷唱了些什么,让他哭成这样?”翁老六全然莫名其妙。

    毕秋寒摇摇头,他对于诗词歌赋全然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宛郁月旦唱了些什么。

    “他说”易山青眼眶湿润,深吸一口气,一杯酒一口咽下,轻声说“杜鹃啊杜鹃,拼命催你回家,你为什么不回家?就是辽东白鹤、海中玄鸟都还牵挂家乡,吴蜀那个地方不远,你的羽毛也很漂亮,正该趁着东风飞向西,你为什么要栖息在荒山树,流血在树枝上?”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陡然大笑起来“十年前、十年前我和南老弟初出师门,满腔傲气,自以为没有立下一番事业怎能回家。家里虽然好,但是没有离过家的孩子又怎么懂怎么懂”他和南歌是好友,性子本就有些相似,如此喃喃自语,他也早已痴了“为什么要身羁荒树,血洒芳枝我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毕秋寒和古阴风的眉头皱得更深,对于这等狂士行径,他们全然不能理解,就算听懂了宛郁月旦在唱杜鹃,也不明白有什么可哭之处。

    宛郁月旦弹指停了一停,继续唱道:“兴亡常事休悲,算人世荣华都几时?看锦江好在,卧龙已矣,玉山无恙,跃马何之。不解自宽,徒然相劝,我辈行藏君岂知。闽山路,待封侯事了,归去非迟。”

    他一唱完,原本哭得忘形的南歌骤地喝了一声彩,拍案喝道:“好一句‘我辈行藏君岂知’!”他满脸泪痕,却朗声大笑“为此一句,南某人敬你三杯!”他真的自斟自饮,连饮三杯。

    宛郁月旦人看起来柔弱,喝酒却不比别人慢。南歌喝完三杯,他也陪了三杯,微笑道:“来日方长,男儿未死,岂能盖棺?”

    “说得好!”易山青喃喃自语“男儿未死,岂能盖棺!南老弟,你我虽然十年潦倒,但毕竟还有下个十年、下下个十年!哭什么?喝酒!”

    毕秋寒看着一桌紊乱,忍不住心下摇头。南歌和易山青是狂士性情,若没有宛郁月旦这么一唱,当真不知道要醉酒大哭到什么时候才是!他不禁开始庆幸这一次有宫主随行,宛郁月旦虽然年幼,但他做的一向是最恰当的事。这就是为什么他能驯服碧落宫数百高手,武功再高也抵不上明理二字。

    “报寨主。”外头进来一个瘦小的男子,在古阴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古阴风骤起眉头,哼了一声,让那男子下去。

    “范农儿说了是谁要他假传消息了?”毕秋寒问。

    古阴风冷冷地道:“他死了。”

    “死了?”翁老六低声问“灭口?”

    “不,示威。”古阴风阴恻恻地道“人家留了封信下来,说人是祭血会杀的。”

    李陵宴居然如此猖狂!毕秋寒变色“信上还说了什么?”

    “说南歌身为南碧碧的亲生儿子,若不报父仇不愿加入祭血会,妄生为人,祭血会要替天行道要他性命。”古阴风冷冷地说“还有祭血会知道你们君山大会要和李陵宴作对,到时候他们也会参加君山洞庭之会,要昭告天下什么才是道义真理。”

    也就是说,若南歌“不愿加入”祭血会,也就是南歌不脱离他们立刻加入祭血会,这一路上他们都要遭人追杀了?毕秋寒陡然感到责任重大,不禁重重地吁了口气“南兄”

    南歌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经笑了“不必问我,南某最恨遭人胁迫。”他轻描淡写地说,接着加了一句:“若有人又要拿性命要挟,恕南某早已听到耳朵生茧,充耳不闻了。”

    “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说话的人声音很柔和,这句最自负的话却让最温柔年幼的人先说了,随即宛郁月旦轻轻一笑,浑不把祭血会的示威当做一回事。

    这位十八岁的少年为何能让毕秋寒对他毕恭毕敬,易山青和古阴风开始有些了解了。如此如珠玉含晕敛而不发的才华气质,非常人能够理解。

    说到此处,晚饭也吃到尽兴。毕秋寒和古阴风寒暄了几句跟着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回船。南歌已经先走出门去了,宛郁月旦扶着墙壁走了几步,南歌又回来带他出门。

    出了白鱼寨,便是江边。

    船在江边,月色清寒寂静。

    几个人拱手作别,毕秋寒几人缓步走到江边,船影遥遥,船上宛若无人,寂然无声。

    一个人影抱膝坐在船头,望着江里的月,一动不动。

    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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