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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种恳切的口吻,“太子传我,本应立即奔命的,但中宫已经来人,太子既为人子,亦为人臣,当然要先赴君父之急,然后再应臣子之命,难不成,君臣父子,可以倒转过来了?”

    这顶帽子够大!

    “中宫”是皇后,何天的“君父之急”,其实是“皇后之急”,但父、母一体,这样说,没毛病!

    过了好一阵子,刘卞方慢吞吞的说道,“足下面圣,上午的事情,打算如何譬说呢?”

    有戏了!

    “是这样子的——尚方为太子做了套新衣衫,我呢,身量与太子仿佛,太子便传我去试穿、也即是去做个衣架子——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吧?我这个人,素有昏厥之疾,而那个试衣的架势——五六个姊姊围着我,把我扒的干干净净!不怕刘率见笑,我自有智识以来,只晓得诚心正意、勤求学问,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朱环翠绕!温香软玉!香氛氤氲!这也罢了,关键是——彼时,我不着寸缕啊!于是热血上冲,竟然旧疾复发,昏过去了!”

    这故事编的……

    “太子仁慈,体贴下人,吩咐就近将我至榻上歇息——待醒转了再说!那个……试衣的差使还没办完呢!不错,以我的身份,躺卧太子的御榻,当然是逾制了!可是,彼时我身上所着,是太子的衣衫,头上所冠,为远游冠!将着这一身儿,随便卧于哪个偏室,也不合适吧?其实,我当时就是个衣架子,咱们这样想——摆个衣架子在太子的御榻上!如此,也就无所谓逾制不逾制了吧?”

    此时,郭猗看何天,脸上的表情,只能以“崇拜”二字形容了。

    “不久我即醒转,强撑着将差使办完——总算没再出丑!嗯,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一个情形。”

    刘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好罢!这个干系……我就替足下担了!”

    耶!

    “中宫来人,目下在寝殿前殿等候,我差这几位兄弟送足下过去——咱们动作都快些!若太子另遣人来传,我也不能真拦着——不能真扫太子脸面!”

    竟是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何天长揖,“谢刘率!”

    刘卞抬手,竟还了半揖,“何君,莫忘了——上天言好事!”

    这固然是提醒“何君”说话算话,别在皇后、皇帝面前说太子的坏话;同时,也可以理解为——替我刘卞说几句好话呀?

    “不敢或忘!”

    何天直起身来,“刘率,还要请教——我一个小小给使,何以竟劳动刘率亲自出马呢?”

    刘卞脸上微微一红,“只是凑巧——方才,我刚好在太子身边,太子那人,你们也晓得的,无可无不可,摆摆手,就差了我了。”

    何天点点头,“我的运气不坏——若是差了别人,或是个小督,或是个黄门,哪里有这份肝胆担当?”

    这是捧一把刘卞,但同时也是事实——没有刘卞这样的地位,也不敢随便拂逆太子之意。

    刘卞微微一笑,“好了!快些罢!我先告辞了!”

    刘卞带着手下先出门,郭猗觑个空儿,握住何天的胳膊,用力一捏,同时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我佩服死你了!”

    激动之下,手劲儿可不小,何天险些“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可是,张范阳……到底是谁呀?”

    何天亦压低了声音,“张华!张茂先!”

    “啊!”郭猗瞪大了眼睛,险些失声,赶紧捂住嘴,“对了,他是范阳人氏!老天!你识得他?”

    “怎可能?都是编的!”

    “啊?……”

    张华,力主伐吴,助力武帝下定伐吴的最后决心;灭吴之役,前线军事,靠王浚、杜预以及同王浚争功的王浑,但居中枢,运筹帷幄,调度四方,支应粮饷,却在张华一人。

    若不算早逝而未赶上灭吴之役的羊祜,则灭吴第一功臣,张茂先也。

    资望隆重的大员,可以郡望为名号,张华是范阳人氏,所以称他为“张范阳”;资望不足者就没有这个资格,譬如刘卞,他是须昌人氏,但就不可以被称作“刘须昌”——还差的远呢。

    此时的张华,衔头是太子少傅,以列侯朝请,其实是一个闲废的状态,但所谓“名重一世,众所推服”,满朝朱紫,若以“闻望”论,张茂先坐二望一;若以“清望”论,则无一人可出张茂先之右。

    这样一个人“赏鉴”何天为“云中白鹤”,并“致意”一大篇儿大道理,刘卞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还不是刘卞改弦更张的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张华是刘卞的恩主。

    刘卞“兵家子”出身,自须昌小吏入仕,早年沉沦下僚,总在令史一类上头打转,郁郁不得志,直到遇到了张华。

    张华颇欣赏他的“质直简略”,推荐他做了司空主簿,而这位司空,就是齐王攸。于刘卞,这是一步踏进青云里了。之后扶摇直上,累迁散骑侍郎,除并州刺史,终于入为太子左卫率。

    于刘卞,张茂先大约比皇帝还紧要些,如何好“逢君之恶”,去拿他老人家“赏鉴”的人物呢?

    何况,这个“君”,不过是“储君”罢了。

    太子没有任何法定的行政权力,东宫属官的黜陟任免,完全不干太子本人的事儿——那是朝廷的事儿、中枢的事儿。太子若看他哪个属官不顺眼,也只能像对杜锡那样,“如坐针毡”,搞搞恶作剧而已。

    太子的威权,其实只能施之于宦者和宫女——那是他的家奴。

    再有就是给使这种庶人了。

    太子对属官的影响力主要是一种预期——老子总是要做皇帝的,你恶了老子,将来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因此,刘卞就算拒不执行太子的指令,也不算啥太大不了的事儿。

    何况,何天的“衣服架子”云云,也给了刘卞一个很好的台阶下。

    至于他和张华的“因缘际遇”,或总有穿帮的一天,但又如何?时过境迁,你奈我其何?

    关键是目下啊!

    目下……无论如何,又过一关!

    目下,我和中宫之间,应该再没有什么障碍了吧?

    曙光在前头!

    我,一定要把这个曙光,变成朝霞——灿烂夺目,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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