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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动着酷烈,飘漾着暴戾,而这些,不再是隐约迷蒙的,它都已形成,都已展现突破,铸定了活生生的事实i

    杀伐连着杀伐,血腥串着血腥,争与抗,全是为了维持一个原则,分别只在该与不该,然而,衬底的却是多少条人命!

    “长春山”左麓之下,在那一道人工的矮堤后面,有白墙绵亘的大片庭院,楼台叠连,亭榭幽雅,这里的位置,自成格局,尤其显示出居亭的主人们在“金象楼”中所拥有的特殊身份——是的“九昌阁”金家族人的住处.

    当那全身一袭月白色锦袍的俊秀人物,率领着百余名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扑杀进“九昌阁”的当儿,除了砍翻十数个守卫的“金家楼”弟兄及三五个执役的下人外,整个“九昌阁”中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人影,全家族人,像是都在突兀间消失了!

    擎着松杖火把的这些横货,立即开始穿堂越屋的搜索寻查,在肃静却迅捷的搜查过程中,他们马上明白了真相——金家族人业已离开了这里,由各种蛛丝马迹的细微处以凭判断,金家族人似乎还是在相当平静无惊的状况下离开的!

    那个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俊逸潇洒,挺立着宛如玉树临风的白袍人一脚踏在阶前,赤毒毒,青森森的火把光辉映照着他一张端正的面孔,而这张面孔此刻却是阴沉沉的,变幻不定的,他注视着周遭空荡荡的偌大庭院楼宇,两只冷酷的眼睛里闪动着狠暴又疑虑的芒彩

    在他身侧,意态闲适——或者说是形色高傲更为合宜——立着三个人,一个痴肥矮胖,肤色棕黑的朋友,一位硕长削瘦,五官狭扁的中年人.

    另一位,顶着颗特大号脑袋,却骨瘦如柴,又矮又干,叫人看了,有种为他头大身小,难以负荷的担心感觉。

    一个魁梧的,充满了犷悍之概的紫衣大汉这时从正厅的石阶上喘吁吁的奔下,冲着白袍人,口气是又急又怒又惊。

    “五爷,果然不错,整片楼阁内外及院落四周,再也没有半条人影了,除开被咱们先前卷扑时放倒的那些鸡群狗碎之外,金家族人甚至连他们贴身的随侍也都一个不见”

    被称为“五爷”的白袍人,神色幽冷的道:“看样子,这一步棋我们可是走差了,只希望其他各路人马别也通通差上一步才好!”痴肥矮胖的这位忽然呵呵一笑,声如破罗般道:“老么,你是‘金家楼’的五当家,也称得上盛名煊赫,不同凡响,然则比起你们那位老大姐来,似乎仍是逊上一着哪!”

    硕长削瘦的中年人冷冷哼了一声,接口道:“史邦,莫不成你这‘鬼旋风’也把金老寡妇看得能比神仙了?”

    这位“鬼旋风”咧开厚唇道:“倒不见得恁般长她的志气,但‘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滑’,金夜叉这老婆子确实有两下,居然猜得到我们动手的时辰,说起来,她脑瓜里还真有几条纹路”

    白袍人——正是“金家楼”的五当家,大名鼎鼎的“白狼”向敢。

    他不似笑的扯动着两颊肌肉,以惯有的那种冷清语调道:“我看不一定是金申无痕猜得准,恐怕只是一桩巧合,也可能是我们这边出了什么破绽,被她印证上了,总之,她没有那种未卜先知的本领,要不然,她便不会让我们抢在她前面动手的”

    连连点着大脑袋,这细瘦身段的仁兄开了口——嗓门有如钝刀刮锅底,刺耳得很:“向老弟说得有理,金老寡妇不错是有点名堂,但充其量也只是个妇道人家罢了。任她再能,还能得上了天?这里圈不着她金家亲族,不要紧,换个地方,叫她金家老小坑在一堆才更利落;容这干人苟活片刻,争的也就是个迟早而已!”

    史邦眯着那双猪泡眼道:“嘿嘿,我们‘双绝剑’唐丹老哥果然气势如虹!”

    唐丹大脑袋一昂,重重的道:“姓唐的既然加了一份,便没把他‘金家楼’看成什么玩意!”

    向敢咬咬下唇,低声道:“事情业已演变至此,各位,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干耗着了,就径赴‘大金楼’与各路人马会合吧!”

    那瘦长人物狠狠的道:“我说老么,干脆一把火烧掉这片鸟扫的‘九昌阁’!”

    向敢叹了口气:“谷兄,这岂不等于在烧我们自家的基业?”

    史邦叹了一声,道:“谷浩然,你算他娘的哪一类愣鸟?还称做‘落鹰掌’哩.倒不如改成‘呆头鹅’来得合宜,天生的穷命不是?居然要烧自己的财产?要放火早放了,用得着现在才由你出这坏主意?!”

    那谷浩然拍拍额头,道:“我几乎忘了这一点——”

    “双绝剑”唐丹道:“别再聒噪了,净在些闲篇上磨牙——向老弟,赶紧把到后头搜的‘白铁扇担’钟开泰、‘人面虎’石光尧、‘二郎君’李挣强召回来,还有‘响尾鞭’商弘手下的‘紫英队’人马也该朝‘大金楼’方面调聚来!”

    向敢道:“我们这就行动——商弘!”

    方才由正厅奔来报信的那个粗犷紫衣大汉连忙躬身回应:“五爷吩咐!”

    向敢立道:“九昌阁’的搜索停止,即刻传令所有人手转向‘大金楼’进发!”

    那商弘应了一声,急急回身吆喝着传谕去了“鬼旋风”史邦笑道:“老么,商弘这愣货倒还挺受你使唤的呢”

    向敢淡淡的道:“人总得有个班底才好办事,‘紫英队’我已暗中支持他们四五年了,否则,在‘金家楼’的压力之下,还有他们混的?”

    史邦低笑道:“老么,敢情你早在四五年以前就想扳倒金老寡妇啦?”

    入鬓的剑眉轻轩,向敢没有明白回答,他沉缓的道:“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并不重要,史兄,重要的是目前的事实!”

    不错,重要的是目前的事实,向敢终究是背叛了他的宗主,逆反了他的组合,用暴力、用鲜血,无论他祈求的是什么,争取的是什么,行为上的一切,已不能再以任何解释来加以圃转——叛逆就是叛逆!

    屋里银灯灿亮,在明晃晃的灯光之下“刀疤”官九与“断眉”杨渭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喝酒,低酌浅饮,谈笑风生,四两装的锡壶,业已空了六把,醉浓的“二锅头”下肚,两个人的面孔全浮上了一抹渗着油腻的赤红。

    官九和杨渭都是“金家楼”、“雷字级”的好手,官九是四把头,杨渭是五把头,二人私谊极深,在他们这最高一级的把头群里,再找不到比他们更要好的一对了。夜很冷瑟,也很幽寂,但二人兴致颇佳,依然对酒纵论,笑语天下,具皆劲道十足,热哄哄的似有喝他个不醉不休之概。

    不知杨渭说了一句什么逗笑的话,官九不禁哈哈笑了起来,他举起面前的酒盅,向杨渭瞧了瞧,举杯的手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已忽然侧首注视着窗外。

    同时,脸上尚未消散的笑意,也立即僵凝了!

    杨渭的反应很快,一面仰起脖子干了杯中酒,边有意提高了嗓门道:“老官,只这几壶淡酒,委实煞不住瘾,再拿他两斤来,我们哥俩好好的灌十足,今朝有酒且他娘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再忧他娘”

    紧接着,他又低促的问:“有啥不对?”

    官九悄声道:“外头有人,而且不只一个,像是蹑着手脚在屋外展开了包抄”

    打着酒嗝,笑着,杨渭的腔色凝重的低语:“会是些什么人?在‘金家楼’这一亩三分地里,居然对咱们不怀好意,摆起阵仗来?”

    官九那道横过鼻梁,直蓓耳根的疤痕透着红光,他以一种带着三分醉意的腔调道:“我看再来一斤也就够了,姓杨的,别他娘灌成一只醉猫,叫人看了落笑话——”

    凑着语尾,他小声道:“不管是什么人,既然以这类方式出现,便大多来意不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伙计,准备着‘踹盘’吧!”

    点点头,杨渭道:“家伙在身上?”

    官九大笑道:“这还少得了?”

    然后,他一指紧闭着的油棉纸窗,又点了点掩扣上的门扉,比了个手式。

    “我从前门扑出去,姓杨的,你打窗口朝外冲,双管齐下,叫那帮龟孙来个措手不及!”

    杨渭忙道:‘得谨慎点,先别下辣手,还不知道外头都是些什么人以及来意如何,万一弄岔了,在自家老窝里,这个责任可担待不起”

    官九将黑袍的下摆掖进了腰带里,横脸的那道疤痕看起来好不狰狞凶恶:“管他娘的什么牛鬼蛇神,三山五岳,他们既敢踩着这等坑人的步眼故弄玄虚,便得冒着挨刀受剐的风险,娘的,如果都是自己人,犯得上恁般促狭法?我说姓杨的,这其中十九不是好路数!”

    杨渭的一张宽黄大脸上透着深深的疑惑,他摇着头,斜瞄着纸窗!

    “‘金家楼’这多年来,还不曾发生过什么离谱的怪事,莫不成今天晚上就有那么一遭意外爆开来叫我们经历经历,见识见识?”

    官九悄细的道:“不用唠叨了,姓杨的,就依我方才所言,先分头抢出去制他娘个机先,事情怪不怪,玄不玄,马上就能掀开来见个明白!”

    杨渭道:“小心!”

    “心”字只在他舌尖上蹦跳,掩扣着的门扉已经“哗啦啦”散碎回扬,官九那壮实的身影,活脱头出柙猛虎般扑到了外面!

    杨渭却是横身滚出,纸窗蓬飞中,他几乎与官九同时落地,而一片银丝闪亮着仿佛一条灿丽的流芒罩向了他,自眼角的瞥视里,他发觉一对漾炫着团团金焰的八角铜锤,也以那等凌厉的势子圈合住官九!

    杨渭人还半蹲在地下,刹那间,他全身猛翻,空气中响起削锐的尖裂之声——

    有若匹炼也似的一柄如带缅刀,泛闪着波浪般的涌寒彩,照面下已将攻击他的敌人逼退了三步1

    侧旁,官九的那对奇形兵器——

    粗若儿臂,长只两尺,通体乌黑沉黝,前端却又打磨得极似鸭嘴的“弧痕笔”倏抖猝扬,叮当两响串成一记,硬生生磕开了对方那两柄沉猛的八角铜锤!

    “弧痕笔”在官九手掌上倒转了一圈,他冷然注视着围立周遭的几位不速之客——共有五人,向他进袭的一个,双锤并举胸前,体魄粗短结实,斜眼阔嘴,气态骄狂;那攻击杨渭的仁兄,却干执一柄网丝拂尘,只看那一根一根透着银白冷芒的尖韧钢丝,便晓得这玩意足可割裂人们的肌肤,或者把人扎成个大蛛猬。站得最远的是个牛高马大的红脸老头,一身青袍,脚踏草鞋,肩膀上居然扛着一条大号生铁扁担,扁担两端,更各突出一枚凶险恶毒的内弯铁钩,模样显得霸道无比;第四位,瘦伶伶的一副身架骨,一张瘦脸也白里泛黄,形像颇不起眼,只是他亮出来的那家伙却叫人心里发毛,那是一柄双叠摺刀,一头刃口向右,另一头刃口向左,合起来是一块长条夹铁壳子,张开来就变成一种犀利的武器,它也有个名称,叫做“阴阳刽”是属于不让人活命的那类歹毒兵刃!

    第五位,肥瘦倒还均匀,五官也颇端整,只是左颊上一块巴掌大小的柴斑多少破坏了他外貌上的和谐,有点“美中不足”之憾;这人约莫四十不到的年纪,黑白条的头巾配搭着镶白边的黑衣,服饰与形像都还顺眼,不顺眼的是他手上那根大蜡竿——

    除非功力有独到之处的练家子,一般习武者大多不用蜡竿这类家伙,因为蜡竿无锋刃,在制敌效果上往往不够理想,然则,具有特殊修为者自而又当别论了。

    眼下乃是流血豁命的搏杀,这位手执蜡竿的朋友在此类兵器上若无过人的造诣,他岂不就是寿星公吊颈之嫌命长了?

    横脸的疤痕又在透赤,官九双目怒瞪,恶狠狠的开口道:“你们都是从哪个鳖洞王八窝里钻出来的邪杂碎?深更半夜摸到‘金家楼’来撒野卖狠?老子今晚便给你们来个阎王爷留客,剥下这层皮也不用想走了,叫你们此生有幸尝得一遭‘金家楼’的手段!”

    答语的是那红脸老者,他呵呵一笑,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道:“果然不愧是‘金家楼’

    ‘雷字级’的把头,身手好,气魄更好,但官九,唯一不好的是你未能认清时势,审察利害,净在这里虚言恫吓,自我张狂,叫人听了,多少有点可笑又可悲的感触。”

    官九重重一哼,道:“什么意思?”

    红脸老人微微昂头,皮笑肉不动的道:“官九,你与杨渭都属‘金家楼’的把头群中地位最尊的一级,试想以你们的身份,且在‘金家楼’的老巢之内,又在如许深宵之际,我们几个人竟然长趋直入,堂而皇之的向你们展开围袭,则‘金家楼’尚有什等威信可言?又有何力庇护你们?如若不是‘金家楼’即将冰消瓦解,溃败眼前,岂有现下的情况发生?”

    大大震了震,官九吼叫起来:“一派胡说,满嘴放屁,‘金家楼’势强力雄,稳如磐石,谁敢侵犯?!冰消瓦解,溃败眼前之言更是扯淡,‘金家楼’虎踞辽北,鹰睨天下,岂是你这几句浑话便能摇动得了的?”

    嗬嘴怪笑,红脸老人道:“你说得不错,官九,奈何这却是实情,你如今不信,马上也就叫你信了!”

    那左颊生有紫斑的人物忽然上前一步,语调十分平静的道:“官九,‘金家楼’势强力雄,却担不住分裂内变,你们内部岐异早兴,危机已伏,里应再加外合,只怕‘金家楼’便有似叠卵,不像磐石了”

    官九大吼:“你是说‘金家楼’组合内部有人造反?我不信,这是不可能的事!”

    紫斑人缓缓的道:“今夜便是推翻‘金家楼’,拔除金家一族潜势的辰光,由原‘金家楼’一位极具权力的人物率同其部分心腹推动策划,领导进行,更联合多路两道同源,武林志士,齐心举事。现在‘金家楼’各处业已杀戈遍地,血雨漫天,里应外合之下,‘金家楼’措手不及,力量分散,恐怕免不了土崩鱼烂的厄运!”

    红脸老人带着嘲弄意味的道:“我们早经周详计划,细部分工,各有目标,各承责任,而来到这里的几个,呵呵,就是专诚侍候二位的一组。官九,老朽不才‘铁钩扁担’宝心泉,方才和你说话的这位是‘指西竿’庄昭,那光头招呼你的人是‘万点金’宣志明,开罪杨渭的一个是‘千条线’裴启汝,剩下的一位,‘阴阳刽’吕欣就是!如此阵容,想你们二位也该无憾了i”

    五个人的名号,官九可是全有耳闻,他知道这五个人皆是道上头角峥嶙的角色,尤其是“铁钩扁担”宝心泉与“指西竿”庄昭、“阴阳刽”吕欣三人,更非等闲之辈,论起来,都算得上技尖的好手,而越其如此,他越发焦急悬虑——只对付他两个,人家已经摆出了如此阵势,却不知进袭金申无痕的更是些什么等样强者?

    “铁钩扁担”宝心泉漫不经心的道:“时辰不早了,二位,难得你们恁般忠耿,换到另一个世面,你们再多尽点心力服侍你们的旧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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