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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众人瞧得心旌荡漾,顿了一顿,才忍不住震天价叫好。

    罗雪亭更是喜得如饮醇酒,缓步上前,单掌在南宫禹肩头轻拍,笑道:“老弟,这一回又当如何?”内力到处,南宫禹穴道自解。这时候南宫世家这位二当家的,脸色紫红一片,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罗雪亭目光如电,却向卓南雁扫了几眼,忽然大咧咧地笑道“南雁,你年纪轻轻,怀此名剑,为天下武林所妒,反为不祥,不如还将此剑献给老夫!”

    罗雪亭一直息事宁人,此刻却忽向自己张口索剑,卓南雁心中微觉奇怪。但他本也无意此剑,便将长剑恭恭敬敬地递过去,道:“此剑本为石镜掌门送给堂主的寿礼,晚生也正好借花献佛!”罗雪亭眼中闪出一片赞许之色,慨然道:“好!旁人送的寿礼我可以不收,小老弟独占鳌头,我这寿星佬说什么也得领你这份情!”接过长剑,命二弟子孙残镜将长剑收起。

    当下摘星阁内筵宴重张,群豪归座。罗雪亭要卓南雁来坐在首席,卓南雁推辞不过,却道:“那便让晚生的结义兄弟一同过来!”罗雪亭听得这武功奇高的少年还有一位兄弟,更想见识结纳一番。刘三宝喜滋滋地走上前来,跟卓南雁一并坐上首席,登觉扬眉吐气。众人想不到卓南雁这样矫矫不群的人物竟会跟这样一个满脸稚气的孩子义结金兰,心下更是暗自称奇。

    当下卓南雁便在林霜月身边坐了,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但不知怎地,林霜月的神色已回复了往昔的冷傲淡漠,对他更是一派冰霜。推杯换盏之间,他不住向林霜月望去,却见林霜月倒跟罗雪亭、莫帮主几人略略应酬,但那双美眸却连瞅也不瞅上他一眼,卓南雁心中不免泛起阵阵轻愁。

    南宫世家和霹雳门适才铩羽而归,这时不免落落寡欢。石镜先生、丐帮莫帮主却是喜形于色。席间辛弃疾纵论天下大势,众人不免感慨万千,罗雪亭更是极倡江南武林四海归心的大义,莫帮主和石镜先生高声附和,南宫禹和雷青焰虽然神色漠然,却也没有明言抗争。

    酒过三巡,罗雪亭忽向卓南雁道:“小老弟,你随我出来一趟!”领着卓南雁的手,走出摘星阁。夜幕深垂,浩瀚苍穹上只挂着几颗疏朗的微星,便显得格外寂寥。那一轮皓月早升起来,清亮得似是刚给天河的水洗过。两人兀立在玄武湖畔,摘星阁内起伏的笑声隐隐传来,但给对面浩淼的烟波一衬,登时显得渺小虚幻。

    良久,罗雪亭才一叹:“老弟,你这身武功很好,尊师是谁?”原来棋仙施屠龙归隐庐山多年,传给卓南雁的剑法掌法,又加上了不少近年悟得的新招,便连罗雪亭的如炬法眼,也没瞧出他的师承派别。卓南雁倒不再隐瞒,将数年前易怀秋写给罗雪亭的书信递了上去。

    “风雷堡易怀秋?”罗雪亭借着些微的月色,瞧见了信封上的刚劲挺拔的几个大字,立时一惊,展信细读,更是双手发抖,颤声道:“你、你竟是卓藏锋卓盟主之子?”卓南雁默然无语地解开衣襟,露出胸前的明教火焰纹身。

    罗雪亭盯着他胸前闪耀的火焰,眼中光芒如电闪动,沉沉道:“英雄有后!苍天有眼!”蓦地仰头大笑,老眼内泪花涌动。

    卓南雁叹道:“当年风雷堡被龙骧楼袭杀,晚生受易伯伯嘱托,本当来投奔堂主,后因机缘巧合,被师尊施屠龙收为弟子”当下便将当年遭遇简要说了,谈及易怀秋惨死,厉泼疯遭劫,他虎目之中登时又迸出精光,一字字地道“晚生这便要去一趟龙骧楼!”

    罗雪亭沉声道:“你要去救厉泼疯?”卓南雁点头道:“晚生更要给易伯伯报仇雪恨!”易怀秋眼中精芒乍闪,道:“你要刺杀完颜亨?”眼见卓南雁凝立不语,他才徐徐叹道“你武功虽高,但要对抗‘沧海龙腾’这天下第一人,却还远远不及!”卓南雁却道:“要杀一人,未必全靠武功。”罗雪亭向他深深凝视,道:“你要潜入龙骧楼?”

    一阵微风拂来,那轮月在舒卷的片云中忽隐忽现,湖上银光闪烁,便多了几分凄然迷离之色。卓南雁长吸了口清冷的夜气,道:“终究要试试!”

    “那只是一条死路!”罗雪亭的话语霍然变得冷冰冰的,仰头望着月亮周围那层白晕,叹了口气,才慢慢道“日晕而风,月晕而雨,明日只怕要有一场风雨啊!”一语说罢,蓦地振衣而起,大步流星地向摘星阁走去。

    “久闻雄狮堂主苦撑江南武林危局,对抗龙骧楼多年,为什么我说出要卧底龙骧楼,他却忽然变得如此冰冷?”卓南雁望着这位气吞斗牛的老盟主飘然走远,心中蓦地腾起万千疑思。他一个人伫立湖边,眼望着银波流淌,心底觉得百无聊赖,暗道:“难道我来这里,竟是来错了,罗雪亭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之辈?”回思初遇此人,这罗雪亭或是豪气千丈,或是出言诙谐,却是个心雄万仞、难以揣摩的奇人。

    怔怔地立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蓦地听得一缕柔和的箫声随风飘来,卓南雁猛一回头,却见铺满银色月光的覆舟山顶却有一袭窈窕的白影,正自抚箫而吹。“霜月!”卓南雁双目一亮,立时腾身而起,直向山顶掠去。

    覆舟山不算高,以卓南雁的绝顶轻功,更是片刻就掠了上去。但这片刻功夫,卓南雁还是觉得好长好长。林霜月正悄立山巅,虽只让他看到半张侧过去的俏脸,但雪裳霜袂,云鬓风鬟,借着月色,已觉丰神绝代。在他眼中,只因林霜月在,这满天的月色,蓦然都清亮明丽了许多。

    自他向山上掠来时,那箫声便倏忽低了下来,在夜空中若断若续,伴着柔柔风声和溶溶月色,更显得说不出的轻婉柔媚。卓南雁立时呆在那里,这样的人物,这样的箫声,这样的月色,不正是妙绝人天的一袭梦境么?他凝立山顶,竟不敢稍动,只怕自己略一莽撞,便惊破了这美梦。

    过不多时,那箫声终于渐低渐息,余韵却在山顶袅袅不绝。卓南雁轻叹一声:“此曲只应天上有,月牙儿,再吹一曲成么?”林霜月才回眸望了望他,淡淡地道:“我只是想将用箫声唤你过来。再吹一曲,便会招来些不相干的俗人了。”这时她转过头来,借着皎洁的月色,那流波美眸宛如两汪给初月笼照的清泉,水波月华在那里盈盈闪烁,美得不带丝毫人间烟火之气。

    卓南雁见她脸上虽然还笼着一层高傲矜持,但神色间已不似席上那样冷漠,忍不住轻笑道:“适才席上为何那么冷冰冰的?”林霜月嗤的一笑:“跟你在一起,我从来不都是这般冷冰冰的么?”两人自幼相处时,都是毫无拘束,此时久别重逢,反倒各自有些矜持。直到林霜月这破颜一笑,二人才拘束顿消。

    眼见她那娇靥上雪肤娇嫩细润,便如刚刚绽开的白莲花瓣,卓南雁不由呆了一呆,忍不住痴痴道:“月牙儿,你你好美!”林霜月玉面微红,嗔道:“几年不见,一见面便这么胡言乱语!”顿了顿,才问“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么?”

    当下二人并肩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絮叨起往事来。果然卓南雁走后不久,林逸烟便即出关,这位明教日尊教主却从来都对自己的侄女甚是宠爱。他出关之后,眼见林霜月苦修“金风雨露功”之后武功精进,大喜之下,竟将她收为弟子,这一来林逸虹便再不能为难女儿。

    林霜月得了“洞庭烟横”亲传武功,功力自是突飞猛进。而林逸虹修炼神功有成,出关之后,自然野心勃勃。这一回林霜月奉教主兼师父之命亲来建康,一是要崭露头角,二来便是要给潜伏多年的明教扬威。行到建康,正好瞧见南宫禹一行,林霜月恼那南宫禹不可一世,便巧施手段,盗了他的宝剑。

    卓南雁想起林霜月逼着南宫禹自认去勾栏买笑一事,忍不住脸含笑意,便又问她,适才为何抛出宝剑,故意惹得石镜先生和南宫禹当庭相斗?

    林霜月皎洁如玉的脸上立时浮出一丝忧郁之色,叹道:“这也全是师父的主意。他心内素来瞧不起江南各派武林,常说,他们乱成一团,才有咱们的机会!”卓南雁哦了一声,对林逸烟的话颇不以为然,但想到适才林霜月的精妙武功,心内又不禁替她万分欢喜,拍着腿笑道“原来是林教主亲自传你的武功,怪不得这么厉害!连罗雪亭都没口子地夸你,生女当如林霜月,生子当如卓南雁!”

    林霜月晕生双颊,呸了一声,道:“又来胡说了,罗堂主可没说那后一句话。”她性子害羞,怕他接着胡缠下去,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道“除了我,给教主收为弟子的,还有一人,你猜是谁?”卓南雁愣了一愣,忽道:“难道是余孤天?”

    “真有些鬼机灵!”林霜月美目流波,笑道“你这天小弟不能言不能语的,其实也是绝顶聪明,给教主收为弟子后,更是刻苦练功,进境神速。但半年之前,余孤天却借巡查各处分舵之机,不辞而别,至今杳无音讯。”

    卓南雁听得余孤天竟独自逃出了明教,心头一震,想起余孤天那古怪的眼神,不由道:“这天小弟其实也是个怪人,心底也是藏着万千心事的,可惜咱们却全然不知。”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令堂找到了么?”

    林霜月的笑容陡然凝住,慢慢垂下头来,幽幽道:“只怕娘再也找不到了!我猜,也只有师父知道娘在哪里。”想到童年时看到的那一幕,脸上蓦然一红,暗想“师父收我作徒弟,是不是也为了娘的缘故?其实师父和爹爹心里,似乎装着许多我不知道的事,哎,我我又何必去知道!”

    卓南雁听她言语愁苦,也不便深问,便即转开话题,说起自己在庐山的岁月往事。这几年绝顶深林的静修岁月本也无甚波澜,但他要逗她开心,故意说得俏皮写意,庐山的清风冷雪、浓雾急雨的诸般情形和练功中的各种艰辛给他添油加醋地说起来,倒听得林霜月饶有滋味。她闪着那双明澈的美眸静静倾听,渐渐地愁云渐去,不住格格娇笑。

    听他说起自己内伤已愈,林霜月双目一亮,纤纤素手抚弄着那把玉箫,笑道:“好啊,你的伤全好了,这把冷玉箫想必也没什么用了。”卓南雁一愣,问:“什么冷玉箫?”

    林霜月白了他一眼,道:“我一直惦记着你的热病,谁象你,早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这冷玉箫是师父的至宝,乃东海万载冷玉所制。我听说这东海冷玉能定气凝神,专止诸般热毒,便苦苦要了来,预备着送你的,可是你这时想必是不稀罕了。”

    卓南雁听得心中发热,忙道:“谁说我不稀罕!”似是怕她反悔,一把抓过玉箫来,却见那箫通体玉白润泽,尾部却有一条暗红的纹理,俨如美女樱唇留下的印记。他抚着那玉箫,只觉入手清凉沁人,忍不住轻声道:“只要是你给的,无论甚么,在我眼中,都是宝贝!”

    林霜月脸上光彩流动,素手握住玉箫的另一端,轻声道:“那你过得十年八年,还会当它是宝贝么?”卓南雁心中发热,眼见她那抚着玉箫的春葱五指,说不出的细润白皙,几与那雪白的玉箫颜色融于一体,忍不住一把握住了,沉声道:“这一生一世,都是我的宝贝!”林霜月芳心微颤,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幽幽道:“这些年来,我好想你!”

    卓南雁只觉手中的那春纤玉手,细腻温软,听了这话,更觉心中热潮翻涌,摩挲着那柔荑,轻声道:“月牙儿,一年之后,我必来娶你为妻!咱们一起啸傲云霞,再不分开!”林霜月美眸溢彩,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娇羞无限。只是他的话太过火辣直白了,扰得她的芳心噗噗乱颤,甜蜜、娇羞和憧憬一起涌来,竟让她想不起说什么是好。

    望着这张似是蕴集了百花精魄的娇媚面庞,卓南雁心中忽地一阵发热,只想带着她远远避开这纷乱的浊世,什么恩仇大怨、家国纷争,统统抛在一边。但这念头只是略略一转,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沉沉道:“等我一年功夫,只要我还能活着从龙骧楼回来!”林霜月的素手微微一抖,芳心霎时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颤声道:“你你当真要去龙骧楼?”

    卓南雁缓缓点头。他性子沉实,心底越是**澎湃,外表越是拼力压抑,想到此去龙骧楼凶险难测,胸中涌动的热潮也渐渐止息。林霜月见他说得毅然绝然,声音也惶急起来:“那沧海龙腾是个厉害万分的人物!师父那样目空天下的人,谈起他,也是带着三分忌惮,三分佩服。你、你何苦前去犯险?”卓南雁的眉毛皱了皱,淡淡道:“我答应过厉大个子,要去救他,更要给风雷堡的众多兄弟,报了这血海深仇!”

    林霜月转头向他深深凝视,柔声道:“为了我,你能不能不去?”卓南雁身子一震,眼见那双明眸蕴着一抹娇羞和一抹浓愁,更有款款深情,心中波澜起伏,猛然挥手,便将她搂入怀中。林霜月啊的一叫,微微一挣,但觉卓南雁的臂膀坚硬如铁,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涌来,她的娇躯立时微颤起来,芳心内似有一只小鹿乱撞,便软倒在他怀中。

    软玉在怀,更有一股似花似露的甜香自她秀发内和衣领间幽幽传来,卓南雁愈发如醉如痴。她一触到他火热宽阔的胸膛,却觉羞不可抑,嘤咛一声,抬起头来,道:“我好怕你答应啊,我不想让你有丁点闪失!”

    这娇声轻唤,立时将卓南雁从迷醉中警醒。他昂起头来,大口吸着清凉的湖风,缓缓摇了摇头。

    林霜月怔怔瞧他片晌,忽觉心底无限黯然,轻轻自他怀中挣出,明艳绝伦的脸上愁绪更浓,淡淡地道:“我也真是傻,你何去何从,跟我何干?你要去哪里,便也由着你吧!”卓南雁一愕,不知她为何刹那间冷了下来。他虽然聪明绝顶,却对小女儿的细腻心思丝毫不晓,还不知道自己适才毅然决然的言语竟已大大伤了林霜月的芳心。

    瞧着他那呆愣愣的神色,林霜月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恼意,明眸欲掩,幽幽道:“反正我心底的忧愁烦恼,人家是一丝一毫地也不放在心上!”说罢昂首望了一样天心皓月,似是要把满空朦胧凄美的月光一起收束心底,幽幽叹道“今夕何夕,见此邂逅。今晚能与你一会,我我已很是欢喜!”蓦地雪袖一拂,转身便向山下行去。

    “月牙儿,”卓南雁眼见她凄然转身之际,长长的睫毛上珠光莹闪,忍不住叫道“你要到哪里去?”林霜月却不答,窈窕的身影飘然几晃,便落到了山腰,隔了片刻,却有一丝叹息在空中远远传来:“可要记着照顾好自己,更要记着你的话!”卓南雁抢身上前,却是空山余音,芳踪已渺。他听那声音娇柔凄婉,如怨如诉,心中立时一阵刺痛,手抚那温凉的玉箫,浑身突突发抖,心底的悲痛忽然无可抑制地膨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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