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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可不晓得。”

    “有胡须么?”

    “嘴上是有几根的,可是并不多。”

    “是穿洋服的么?”

    “有时候也穿,尤其是当他从上海回来的时候。”

    “嗅,那么我倒也看见过他了。”

    “暧,你怎么会看见他呢?”

    “我是在西湖上遇见他的。”

    两人坐在沙发上这样的谈了半天,那位康太太却终究没有到来。小李倒等得心急起来了,就立起了脚跳了出去,说是打算上麻疯院及主治医室等处去探问她的究竟是走上了什么地方去的。

    十

    松木场广济分院的房屋,统共有一二十栋。山下进门是一座小小的门房,上山北进,朝东南是一所麻疯院兼礼拜堂的大楼。沿小路向西,是主治医师与护士们的寄宿所。再向西,是一间灰色的洋房,系安置猩红热、虎列刺等患者的隔离病室。直北是厨房,及看护下男等寄宿之所。再向西南,是一所普通的肺病男子居住的三等病房。向西偏北的半山腰里,有一间红砖面南的小筑,就是当时陈逸群在那里养病的特等病室。再西是一所建筑得很精致很宽敞的别庄式的住屋,系梅院长来松木场时所用的休息之处。另外还有几间小筑,杂介在这些房屋的中间。西面直上,当山顶最高的一层,就是那间为女肺病患所建的清气院了。全山的地面约有二百余亩,外面环以一道矮矮的女墙,宛然是一区与外界隔绝的小共和国。

    逸群一个人在那间山腰病室的起坐室里守候着康大人的来谒,时间已经挨得很久了,小李走出去后,他更觉得时间过去的悠长,正候得有些不耐烦起来的时候,小李的那双轻脚却以从后向门里跳跑了进来。还没有跑到逸群的那间病室门口,她右手擎着一只银壳手表,就高声叫着说:

    “陈先生,你瞧你瞧,这是康太太给我的!”笑红了脸,急喘着气,走到了逸群的身边,她的左手又拿出了一张名片来。名片上面印着康叶秋心的一行小号宋字,在名片的背后,用自来水笔纤细地写着说:

    “今天因为还要上麻疯院去分送东西,怕时间太晚,不能来拜访了。明天下午三时,请你和小李同来舍间喝茶,我们可以来细谈谈病中的感想。”

    小李把名片交给逸群看后,脸上满堆着欢笑,还在一心玩弄那只手表。等逸群问她康太太另外还有什么话没有的时候,她才举起头来对逸群说:

    “康太太请你明天去喝茶,教我陪了你同去,她已经向主治医为我请好假了。她说今天因为还要上麻疯院去,怕是来不成的。”

    “康人太的家里,你喜欢去么?”

    “为什么不喜欢呢?那儿景致又好,吃的东西又多,还有留声机器听。”

    那么明天你就非去不可,我可是有点怕,怕走多了路。”

    “怕走多了路?从后门出去是很近的,并且路也好走,井不是山路。康太太明天在候着你的,你不去可不行哪。”

    “好,到了明天再说吧。”

    这时候太阳已经在清气院的西边隐没了下去,天上四周只充满了一圈日幕的红霞,晚风凉冷,吹上了逸群的兴奋得微红的两颊,病室举的景象也灰颓萧索起来了。听逸群止住了口,小李骤然举起头来向四边一看,也觉着了时候的不早,重订了一遍明天一定回去的口约,她就又拔起双脚,轻轻快快的跳了出去。

    被剩落在孤独与暮色里的逸群,一个人在病室里为沉默所包围住的逸群,静听着小李的脚步声幽幽地幽幽地远了下去,消逝了下去,最初的一瞬间他忽而感到了一种内心的冲动,想马上赶出去和小李一道的上麻疯院去探视一回,可是天色晚了,即使老了脸皮走到了麻疯院里,她也未必会还在那里的。况且还有明朝的约会,明朝岂不是可以舒舒服服的上她那里去接近着她和她去谈谈笑笑了么?但是但是,到明朝的午后为止,中间还间着一个钟漏绵绵的长夜,还间着一个时间悠久的清晨,这二十几个钟头将如何的度过去呢?啊啊,那一双深沉无底的眼睛,那一对盈盈似水的瞳神!你这一个踏破铁鞋也无觅处的黑衣女影,今天却会这样偶然的闯到这枯干清秘得同僧院似的病院里来,真想不到,真想不到。一个人在黑沉沉的沙发上坐着,像这样的想想这里,想想那里,一直的想了下去,他正同热病患者似的在开着了眼睛做梦,门外面无声无息地逼近前来的夜色,天空里一层一层渐渐地浅淡下去的空明,和四围山野里一点一滴地在幽息下去的群动,他都忘记了,直到朝东南的两面玻璃窗里有灼烁的星光和远远的灯火投映进来的时候,他才感到了自己身边的现实世界而在黑暗里睁开了两眼。像在好梦醒后还有点流连不舍似的,他在黑暗里清醒转来以后,还是兀兀地坐着不动,不想去开亮电灯来照散他的幻梦。在这柔和甘美与周围的静悄悄的夜阴很相称的回忆里沉浸得不久,后面的门“呀”的一响,回廊上却有几声笨重的脚步声到了。

    “陈先生,陈先生,你怎么电灯都还没有点上?”

    与这几句话同时走进他的病室里来的,是送晚饭来的看护下男。在这松木场的广济分院的别天地里又是一天单调和平的日子过去了。

    十一

    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晓阴,在松木场的山坳里破亮了。空阔的东天,和海湾相接之处,孕怀着一团赭色。微风不起,充塞在大地之间的那层乳样的烟岚,迟迟地,迟迟地,沉淀了下去。大气一澄清,黝苍的天际,便透露出了晴冬特有的它那种晨装毕后的娇羞的脸色。深蓝无底的黛眉青,胭脂浴后的红薇晕,更还有几缕,微明细散,薄得同蝉翼似的粉条云。

    觅恨寻愁,在一尺来厚的钢丝软垫上辗转了半夜的陈逸群,这时候也从期待和焦躁的乱梦里醒过来了。一睁开眼,他就感到了一种晴天侵早所给与我们的快感。举头向粉刷得洁白的四壁望了一周,又从床头玻璃窗的窗帷缝里,看取了一线室外的快晴的烟景,他的还没有十分恢复平时清醒状态的脑里,也就记起了昨夜来的记忆。——在不意之中忽而遇到的那一位黑衣的神女,她含着微笑走出到回廊上来招呼他的风情,同音乐似地柔和谐整的她的声气,他自已的那种窘急羞臊得同小学生似的心状,在暮色苍然的病室鹄候她来访的几刻钟中间的焦急,听说她不来了以后的那一种失望和衷心感到的淡淡的哀愁,随后又是半夜的不眠和从失眠的境里产生出来的种种离奇的幻想,——这许许多多昨夜来的记忆,很快很快的同电影场面似地又在他的刚醒过来的脑里重新排演了一间。因为这前后的情节,实在来得太变幻奇突,他自己的感情起伏。也实在来得波浪太大了,所以回想起来,他几乎疑信自己还在那里做梦,这一切的一切,都还不免是梦里的悲欢。然而伸出手向枕头边上一摸。一张凉阴阴的长方小片,却触着了他的手指,拿将起来一看,正面还是黑黑的康叶秋心的四个宋字,反面仍旧是几行纤丽的约他于今天午后去茶叙的传言。

    “还好还好,这一次的这一位黑衣神女,倒还不是梦里的昙花!”

    这样的在脑里一转,他的精神也就抖擞起来了,四肢仲了一伸,又纵身往上一跳,他那瘦长的病后的躯体,便从鸭绒被里起立到了病室的当中.按铃叫了一声看护下男,换上衣服,匆匆梳洗了一下,他拿起立在屋角的那枝白藤手杖,便很轻快地从病室走上了回廊,从回廊走出到了眼光四溢的天空的底下。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高了;薄薄的晨霜,早已化成了万千的水滴,把山中的泥路,湿润得酥软可人。带点辛辣味的尖寒空气,刺激着他的露出在衣外的面部手部,皮肤上起了一种恰到好处的紧缩感觉;溲溜溜一股阴凉的清气,直从他的额头脑顶,贯穿了他的全身。他从低处的山道渐渐地走上山去,朝阳所照射着的地域因而也渐在他的周围扩大了开来,而他的心神全部,也觉得一步一步慢慢地在镇静下去。到了一处耸立在一个小峰之上的茅亭里立定,放眼向山后北面的旷野了望了几分钟,他的在一夜之中为爱欲情愁所搅乱得那么不安的心灵思虑,竟也自然自然地化入了本来无物的菩提妙境,他的欲念,他的小我,都被这清新纯洁的田园朝景吞没上去了。

    面对着了这大自然的无私的怀抱,肩背上满披着了行程刚开始的健全的阳光,呼吸了几口深呼吸后,他的恢复了个时的冷静的头脑,却使他取得了一种对自己的纯客观的批评的态度

    以自己的经历来论,风花雪月,离合悲欢,也着实经过了不少了.即以对女性的经验来讲吧,远的姑且不论,单讲近的,回国之后在北京游散着的几年之中,除诒孙之外,新的旧的,已婚的未婚的,美的智的,高贵的温柔的女性,也不知曾经接触过了几多可是自己却从没有颠倒昏乱,完全忘却过自己,何以这一回的与这一个漠不相关的女性,偶尔在歧路上的匆匆的一遇,便会发生出这许多幻想来的呢?难道是自己的病的结果?然而据主治医生之所说,则不久之后,就可以完全恢复健康,安然出院去了。难道是这康叶秋心的财富在诱惑着自已么?可是自己父祖的遗产还未荡尽,虽然称个得巨富,但也尽可以养活自己的一生而有余;并且自己所有的教养,决不会使自己的心性堕落到这一个地步的。那么大约是她的美丽吧,大约是她的肉体的美在挑拨引诱着自己吧?然而这康夫人之美,却又并不是这一类玩弄男子,挑引肉感的妖妇式的美,况且对于这一层自己是曾经受过试验,觉得很有把握的。

    对自己的心理的批评分析,到了这里,他却漫然地想起了从欧洲回国的途中的一段浪漫史来。不自觉地再举目向远近四周的田园清景望了一望,他的对于这一段episode(英文:插曲。——编者注)的回忆,尤其是觉得生动而活现了,因为那时候的背景,是热烈浓艳的地中海里的炎夏三伏夜,而眼前的景致,却是和平清静的故国的晴冬。

    十二

    正当那只法国定期船将到苏彝士河口portsaid(英文:赛德港。——编者注)的前夜,在回国的途上的陈逸群和许多其他的乘客,却在船上逢迎了法国革命纪念的那一天九月四日。自从马赛出发以来,就招呼认识的那位同船的美国少女,对逸群的态度表情,简直是旁若无人,宛然像从小就习熟的样子。有时候倒弄得饱受着英国的保守的绅土式的教育的陈逸群,反不得不故意寻出口实来避掉她的大胆的袭击。

    她的父母本来是德国北部的犹太系的移民,五六十年前跟了他们的祖父移住到蜜士西毕河上流去开垦的时候,那一块北美的沃地,还是森林密聚,人烟稀少的,冷僻到不可思议的地方,而现在却不同了,水陆的交通,文明的利器,都市的美观,农村的建设,无一处不在夸示着它的殷富了。因而贝葛曼(bergman)的一家,也就成了米西根地方的豪富。然而巨富之家,族种不繁,似乎是天公裁断定的制度,是以由贝葛曼两代的辛苦经营而积下来的几千万财产,只有这一个今年才二十一岁的如花少女冶妮(jenne)来继承相续。雄心勃勃的她的父亲爱杜华(edward)。贝葛曼自己,近年来也感到了老之将至了,将所有的事业都交给了可托的管理人后,他自己就带了妻儿,走上了世界漫游的旅途。他们三人的这一回的和陈逸群的同船,原是因为已经看厌了欧洲各大都会的颓废文明的结果,想上埃及内部,非洲蛮地去寻点新奇,冒点小险的。

    冶妮贝葛曼,今年二十一岁了。不长不短的她的肥艳的身上,处处都密生着由野外运动与自由教育而得来的结实的肌肉。长圆形的面部,红白相间到恰好的地步,而使她的处女美尤其发挥到极致的,却是那一双眼神蓝得像海洋似的大眼,与两条线纹弯曲得很的红润的樱唇。本来就把全身的曲线透露得无微不至的欧罗巴的女装,更因为是炎夏半裸的单衣的缘故,她穿在身上的服饰,简直可以把她的肉色都映照得出来。而更是风情别样,不得不教人恼杀的,是在她那顶银丝夏帽下偷逃出来的几圈条顿民族所特有的,金发的丝儿,因为当她举起手来整发的时候,在嫩红的腋下与肉乳的峰旁,时时可以看得出来的,也就是与此同样的几缕浅软的金毛。

    大约是因为从小就生长在富庶的环境里的结果吧,到了这一个年龄,按理也应该是稍知稼穑,博通世故的时候了,可是她却还同在大学学窗下的女青年一样,除了寻欢作乐,学媚趋时而外,仿佛是社会的礼义,世间的生活,和她都绝不相干的样子。

    在微风邀醉的餐室外面的回廊阴处,举起两手枕抱了头,深深地斜躺上安乐的摇椅,朦胧地远视着地中海里的白日青大,大约映写到她的脑里来的风物人群,总还是那些由好莱坞特的明星等所模制出来的东方众香之国,和又年青又勇敢,又多情又美貌的印度皇子,或老大帝国的最富华最伟大的贝勒与亲土。所以也曾饱受过欧洲近代的教育,面貌也并不十分丑陋,行动举上却又非常娴雅的陈逸群的出现,大约是正适合了她的妖幻的梦境,满足了她的浪漫的嗜好。故而自从马赛出发以来,短短的几日地中海里的行程,竟成了她的演习幻梦里的操练的疆场,而生来就有点胆怯,体格也不十分强健的陈逸群,倒变作了文卫囿内,在被追逐的小兔糜鹿了。

    太阳在船尾西北的地中海里沉没了下去,深蓝的海面和浅碧的天空,同时都烘染上了一层银红的彩色。从东南面吹上船来的微风阵阵,暗暗地都带着些海水的辛咸,和热带地方特有的那一种莫名其妙的浓香酽味,船上的九月四日,又这样的慢慢地晚了。

    这一天,冶妮从点心时候起,就拖住了逸群不肯放他走开,直到两人在船栏边看完了落日,她的曝露在外面的臂上胸上微有点感到了凉意,船上头庆祝法国革命纪念的夜宴将就开始的时候,她和他坚约定了今晚的跳舞,眼角唇边满含着了招引他来吮吸的微笑,低徊踌躇,又紧握了一回长时不放的手,才匆匆地分头别去,各回到了自己的舱室里上梳洗更衣,预备赴宴。

    在灯光灿烂,肉色衣香交混着的聚餐室里,冶妮当然是坐在逸群的上手,于欢呼健啖之余,她们俩也不晓得干尽了几多杯的葡萄香槟。冷红茶,米果,冰麒麟过后,就是小息的时间了,休息一二十分钟之后,跳舞的音乐马上就要开始的。

    当小息的中间,逸群也因为多喝了几杯酒的原因,被冶妮的眼角一挑,竟不由自主,大着胆跟她走出了众人还在狂欢大笑的聚餐兼跳舞的厅室,到了清凉洁白的一处离餐室稍远的前甲板的回廊角里。

    是旧历的初八九的晚上的样子,半弓将满的新月,正悬挂在船楼西南面的黝苍的天际。轮机仍在继续着前行,不断的海风摇拂在他们的微红的脸上,穿巴黎最新式的、上半身差不多是全裸的夜会服的冶妮,走在他的前面,肩上背上满受了月光的斜照,由他的醉眼看去,她的整个的身体,竟变作了凡尔赛由皇宫园里的白石的人儿。他慢慢地走着看着,到后来终于立住了脚,不再前进了,在他的心里真恨不得把这一个在前面蠕动,正满含着烂熟的青春的肉体,生生地吞下肚去。冶妮似乎也自觉到了她在月光下的自己的裸体的魔力了,回头来向他微微地一笑又很妖媚地点了点头。这一刹那贯流在逸群的血脉里的冷静的血液都被她煽热了,同醉汉似地踉跄向前冲了几步,当他还没有立定的时候,一个柔软得同无骨动物似的微温的肉体就倒进了他的怀里。冶妮向后一靠。她的肥突的后部便紧贴上了他的腹下,一阵浓亵得难耐的奥虎(上内下比)贡特制的香味红蒙地喷进了他的鼻孔,麻醉了他的神志。注目向自己的鼻下一看,他只看见了一张密闭着眼睛,嘴唇抽动,向后倒粘在他颊下的冶妮的脸。

    “冶——妮——我的可爱——的冶——妮——”

    紧抱住了她的腰部。这样很细很细地拖长叫了一声,他就觉得两条微带着酒气的,同火也似地热烈的嘴唇往上一耸竟吸上他的嘴边来了。

    在月光底下,在海浪高头,保住了这样的一个姿势,吸着吻着,他们俩不晓得蹰立了多少时候,忽而朦胧地幽远地orchestra(英文:管弦乐队。——编者注)的乐音就波渡过来了。治妮突然狠命地钩舌吸了他一口,旋转了身子,捏住子他的右手,张大了眼盯视住他的两眼,就开始移动了起来,逸群也便顺势对抱住了她的腰围和她半走半跳地走回到了跳舞的厅里。

    这一晚的酣歌醉舞,一直闹到了午前两三点钟的样子。贝葛曼老夫妇早已回到了自己的舱室里去睡了,而冶妮当跳到了舞兴阑珊的夜半,又引诱着逸群出来,重到了月落星繁,人影全空的那一角回栏的曲处。她献尽了万种的媚态,一定要逸群于明朝但和她们一道,同在portsaid上陆,也和她们同上埃及内部去旅行。她一定要逸群答应她永远地和她在一处作她的伴侣。但这时候,逸群的酒意,也已经有七八分醒了,当他靠贴住冶妮的呼吸起伏得很急的胸腰,在听取她娓娓地劝诱他降伏的细语的中间,终于想起了千创百孔,还终不能和欧美列强处于对等地位的祖国;他又想起了亨利詹姆斯也曾经描写过的那一种最喜玩弄男子,而行为性格却完全不能捉摸的美国的妇人型。

    第二天船到了埠头,他虽则也曾送她们上了岸,和她们一起在岸上的大旅馆里吃了一次丰盛的大晚餐,两人之间可终没有突破那最后的一道防线。晚餐之后,她和他同来到了埠头月下,重送她上船去的时候,虽则也各感到了一重隐隐的伤感,虽则也曾交换了几次热烈的拥抱与深吻,但到后来却也终只坚约了后会,高尚纯洁地在岸边各分了手。

    (原载一九三一年三月至五月青年界第一卷第一期至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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