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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却行不通。”

    裴淳道:“为什么呢?”

    薛飞光道:“这法子是咱们用点穴手法弄死这车把式,然后躲起来。如此对方一则盘言不出是什么人下手,二则不知咱们几时下车逃走。便不易搜查得着我们。纵然找得到我们,可是他们由于不知车中之人是你,人手一定分散,我们还可以从容击毙朴日升的手下再逃匿无踪。”

    裴淳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皱起双眉,道:“真是糟糕极了,这条路果然行不通。咱们身为侠义之士,岂能无辜杀人。”

    薛飞光淡淡笑道:“那么咱们只好等他们回转了。”

    裴淳呆了一下,道:“不如你先下车,让我独力应付他们。”

    薛飞光道:“此法万万行不通,试想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焉能独生?与其如此,不如放手跟他们拼一拼,好歹也捞回一点本钱。”

    裴淳摇头叹气,但一点办法也没有。

    大车走了一会,薛飞光道:“你不妨瞧瞧后面,我相信他们应该出现了。”

    裴淳如言从车后的帘缝望去,只见不远处尘头大作,果然是朴日升那七八骑迅快驰回来。

    他急得搓手不已,口中连连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薛飞光泛起笑容,瞧起来甚是顽皮可爱。裴淳本想埋怨她不该在这等紧急之时,还用这等嬉闹的态度对付自己,然而回心一想,终于没有言语。

    那七八骑霎忽间已驰近到数丈之内,他们可以清清楚楚地瞧见朴日升的飒飒英姿,那个伛偻老人的面貌也瞧见了,但见他长得眼凹腮陷,面骨尽露,当中的鼻子钩曲如鹰嘴,平添几分阴森可怕的味道。

    马上之人无不以极锐利的目光向大车扫射,一直驰到切近,蹄声响亮得震耳。

    车把式回头望见这一批人马,便把大车侧驶路边,让出道路。他深信车中的年轻男女具有法力神通,尤其是车上的少年来去无踪,曾经突然现身与这些人搏斗过,最后把他们骇跑。

    他一则以为辛黑姑所扮的人真是裴淳,二则认得朴日升曾经败逃。是以心中坦然不惧,面上神色平静如常。

    那七八骑减缓速度,绕车而行,钦昌大喇嘛摇头道:“咱们不必查看啦!”

    他们这等高手,目力极强,虽是不能透视车帘,可是大车驶行之时,帘子摇晃不定,总会现出缝隙,而他们也就从这些偶尔一现的缝隙中,看得出车厢之内坐着一男一女,并非空空无人。

    一个黑衣大汉应声道:“既然已到了切近,何妨挑帘一瞧?”

    那白发鹰鼻老人毫无表示,漠然地眺望远处。

    薛飞光纵是胸有成算,可是际此决定关头,面色不禁变得十分沉凝紧张。她瞧见那老人的神情,暗觉奇怪,用手肘碰了裴淳一下,正要开口。突然间,嘴巴被裴淳的手掌掩住,做声不得。

    她登时会意,向裴淳点点头,裴淳才移开手掌。薛飞光悄声道:“阿淳,我仿佛见到许多人围绕在旁边,你瞧瞧是什么回事可好?”话声微微发颤,似是十分惊慌一般。

    当她开口之时,裴淳便现出焦急的神色,及至她这么一说,顿时松口气。

    那鹰鼻老人低哼一声,收回漠然的眼光,落在朴日升面上,瞧他如何取决。

    朴日升微微招手,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从容道:“咱们挑帘瞧上一眼也无不可”话声未歇,那劲装大汉立时迫近车边,伸出鞭子挑揭车帘。

    他的鞭子伸出一半,忽然被一条黑影缠搭住,再也送不出去,原来是朴日升以鞭丝缠住他的鞭子。

    朴日升又道:“但咱们是何等身份之人,出手焉能落空,以致贻笑江湖。国师既是认为此事没有嫌疑,咱们立时就走!”

    他一松鞭丝,当先纵马驰去。那鹰鼻老人跟着催马,说道:“日升这一手高明得很,而钦昌国师智名满天下,也不负这等盛名!”

    那黑衣劲装大汉略一迟疑,便也随着众骑驰去,竟不敢私下挑帘查看。

    蹄声远远消失之后,薛飞光才透一口大气,道:“这是我平生最凶险的一场斗智!”

    裴淳道:“我真不懂你和他们的脑筋是如何动的?”

    薛飞光道:“我这一场取胜的关键有二,他们只推算得出其一,却算不出第二个关键。

    第一点便是我们的大车与他们人马碰头之后,大凡略有头脑之人,定必怕他们回转来搜查,因此若不是催大车快走,就是离开大车,在荒野中藏匿。事实的发展是咱们既不催车,亦不曾藏匿。那么,钦昌大师便会考虑到咱们会不会摆空城计,故意如此。”

    裴淳道:“不对啊,他只要想得到这一点,决不会轻轻放过咱们,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薛飞光笑道:“这就是第二个关键所在,凭钦昌喇嘛的智慧,也不由得疏忽了。此一关键是朴日升此人身份与众不同,又自视极高,以他的胆识气魄,若然推算之下,认为此车没有敌人,他决计不准手下挑帘瞧看,免得被天下之士看轻。

    我看准了这下点,才敢搏上一搏。事实上咱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行了。但钦昌喇嘛不曾想到朴日升身上去,一时疏忽,遂判定任何人都怕有人出手挑起车帘,所以决不敢使用空城计。

    由此推论,大车之内不是敌人已经十分明显。”

    裴淳摇头道:“这到底太冒险了!”

    薛飞光微微一笑,心想要赢得钦昌这等智者,焉能不冒大险?

    裴淳又肃然地道:“你虽是才智过人,可是百密一疏,比如刚才人家用‘天涯咫尺’的耳功查听之时,你竟不晓得,差一点就露出破绽。”

    说到这处,忽见薛飞光秀眉一皱,不禁心下着忙,暗想她正在高兴之时,何必浇她冷水,使她感到不快。便又说道:“不过幸亏你实在聪明无比,不但立刻晓得有人查听,而且很抉的将计就计,把他骗过!”

    薛飞光道:“这种随机应变的手法只是雕虫小技,不值一哂。我却觉得这个老人十分可怕,那‘天涯咫尺’耳功是怎生样的功夫?”

    她敢情是为了这事皱眉,裴淳心中一宽,答道:“说起来骇人听闻,这一门功夫极是深奥艰难,可以媲美佛门的‘天耳通’,当真能查听得出数十里方圆之内的声音。说不定咱们现在的对话完全被他听去。”

    薛飞光面色一变,道:“这门功夫果真如此厉害?”

    裴淳点点头,神情沉重,又道:“据我师父说,古今以来,没有几个人练得成这等功夫,反过来说,凡是练成这等功夫之人,其一身武功定必到达神化之境,我们这些人远非他的敌手。”

    薛飞光惊道:“连你和朴日升等都不是敌手?”

    裴淳见她甚是震惊,心中一软,微笑道:“我们还可以一拼,但最好还是别碰上他。”

    薛飞光这才略为放心,沉吟道:“此老直呼朴日升的名字,由此可以推测出他的身份地位何等崇高。”

    他们正在谈论之际,朴日升等七八骑已驰出五六里路之遥。

    那白发鹰鼻老人突然间长笑一声,道:“这两个孩子好生狡猾大胆,咱们差点栽啦!”

    朴日升在马背上欠身道:“师叔说的是谁?”

    白发老人道:“那大车之内坐的是一男一女,正在谈论刚才咱们回搜之事,如此这般,主意全是女孩子所出,咱们回去瞧瞧,便知是谁了!”

    钦昌喇嘛泛起惊讶之容,道:“像这等聪慧的女孩子,果是罕见,想必是极获权军师重视的薛飞光了。男孩子一定是裴淳无疑。天下武林之中,除了此人出自中原二老门下,所以识得魏老先生的神功之外,再也没有别人如此博知广闻。”

    朴日升心中掠过寒意,暗忖:“这裴淳虽是傻头笨脑,可是目下不但武功精进至惊人的地步,同时又福大命大,到处得能人相助,实在十分可怕。”

    这七八骑一齐勒马回驰,迎截驶行缓慢得多的大车,哪知一直往回急驰了十多里路,仍然不曾见到那辆大车的踪迹。

    这又是一宗十分骇人听闻之事,按照常理而言。双方本是同向而行,只是一快一慢。目下快的一拨回头迎截,应该在五里之内就互相碰上才对。

    朴日升命两人分向两头紧赶二十里,前后加起来就是四十里路,以防这辆大车真的有日行千里的速度。

    其次,朴日升等六人则在这十里之内,细加踏勘,瞧瞧这辆大车,是不是匿避旷野之中?

    以他们这等眼力如电,阅历极丰的武林高手,不久就找到了大车原先的辙迹。

    沿着遗迹追查,到了一处树林边,忽然失去所有的痕迹,生像这辆大车到此处突然化作一阵清风,去得无影无踪。

    这真是无法解释的怪事,连智慧高如钦昌喇嘛,也究思不出一点线索。

    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说道:“在下但觉这辆大车似是忽然破空飞去,照事论事,往昔武林之中也曾有过相似的怪事,也是蹄痕车辙忽然消失,无法再行跟踪追赶。可是那不过是预先布置好人手,与及许多消灭遗迹的用具,由得力人手把马车抬起,运到数十丈外才放下驱走,加上种种布置,才能灭去踪迹。”

    他一口气说到此处,越发觉得那辆大车失踪得古怪,大概是凭借超人的力量,如正邪的法术等等。

    朴日升颔首道:“不错,除非预先布置,决计不能隐匿起一辆大车的踪迹。他们说话之时,师叔还听得见,怎的一回头来就消失无踪?难道他们预有安排?但怎知恰好走到此地?

    又怎知咱们会再度回截?”

    钦昌喇嘛长叹一声,道:“如若此举是那小姑娘预先策划安排的话,洒家现下就甘拜下风,再也不敢沾惹她啦!”

    这话说得十分泄气,但谁都不觉得他过火,敢情不但是他,连朴日升和那姓魏的鹰鼻老人都泛起此感,恨不得赶紧查明真相。假使他们具有这等搬运神通,那就不是人力所能对抗,自然非认输不可。假使是薛飞光的精密计算,预先安排,则她的才智也不是人力所能抗拒,亦是非认输服低不可。

    数十里方圆之内全都查遍,毫无线索。朴日升大感气沮,率了众人离开。

    他们七八骑向北方驰行之际,曾经越过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他们来去都见到,固然与那大车全然不同,而且驾车的是两匹长程健马,那大车的健骡决计不能变成马匹,更不会化为两匹。

    此所以他们根本不曾注意,谁知马车内共有三人,其中的两个正是裴淳和薛飞光。另一个是个中年文士装束的人,留着三绺黑须,神宇秀朗。

    他们在车内虽然都睁大双眼,但口鼻间呼吸均匀,间中有人发出睡觉时的呓语声和磨牙声。

    这些声音完全是针对那魏老人的“天涯咫尺”耳功,使他以为车中的三人都睡着了。

    后来马车舍下大路,驶人一条岔道,不数里,到达一座村庄。

    他们走入一间深大的庄院内,宅主人是个胖胖的富绅,为人和霭有趣,对那中年人十分恭敬,口口声声都是樊先生。

    这宅主人姓王,乃是乡间富绅,人称王员外。他对裴、薛二人也十分恭敬。

    摆开筵席,宾主酬酢过之后。薛飞光起身捧杯向那樊先生道:“我们若不是得樊老前辈搭救,今日万万脱身不得,这一杯聊表敬谢之忱。”

    樊先生与她干了一杯,微微而笑。裴淳瞧出蹊跷,低声对薛飞光道:“这位樊潜公老前辈有先知之能,你别向他使用心思计谋。”

    薛飞光道:“知道啦!”

    转眼望住樊潜公,又道:“樊先生可知道我心中打什么主意么?”

    樊潜公道:“山人焉有不知之理,你在想怎生想个法子试一试山人是不是真有前知之能,但你一时之间,却想不出什么方法最是妥当。”

    薛飞光嚷道:“哎呀,正是如此!”

    王员外笑道:“薛姑娘用不着试啦,樊先生的神技,乃是千真万确。今日你们诸位发生什么事,我虽不知道,但樊先生在舍下住了数日,足不出户,也没有往来。直到昨天,忽然吩咐各事,当时已说今日要用的,而今日就接了两位回来,可见樊先生的神算真个灵验准确。”

    薛飞光佩服不已,道:“原来是昨天已经动手布置,这等神算绝技,固然足以惊世骇俗,而樊先生想出的计策,更是高明不过。”

    裴淳打趣地道:“可是当时你还迟疑不决,几乎拒绝听从樊老前辈的指示呢!”

    他们不由得想起早先的经过,那是当他们谈论了姓魏的鹰鼻老人之后,忽然大车停住,两人从帘内望出去,只见一辆马车拦住去路。

    马车上跳下四个壮健汉子,每人扛了一叠长长的木板,迅快奔到大车前面,七手八脚的把木板铺在地上,分作两行。这两行木板的一端就在大车双轮前面,另一端则斜入林间。

    车把式大声道:“喂,你们是怎么回事?”

    此时一个壮汉走到车边,道:“小的们乃是奉樊潜公樊先生之命,要把大车藏起。”

    裴淳讶道:“啊!是樊老前辈。”

    随即向薛飞光道:“他就是指点我搭救梁药王的那位前辈,又留下锦囊,使咱们得以会面。”

    薛飞光摇头道:“此事可疑得很,樊老前辈何故要这么做?”

    裴淳道:“这个我也不明白。”

    薛飞光道:“除非那位前辈亲自出面,认明无讹之后,才可依从,否则自投罗网,连拼一拼的机会也没有,教我们岂能甘心。”

    她的意思是倘若此举乃系朴日升或辛黑姑诡计,因而入了牢笼,岂不被别人耻笑。

    裴淳觉得她言之有理,正在沉吟,马车那边传来一阵语声,道:“两位敢是信不过山人么?”

    他们循声望去,便见到了樊潜公端坐车内。

    薛飞光询问似的望了裴淳一眼,裴淳点点头,表示那人就是樊潜公。薛飞光当即一跃而出,玉手一点,车把式微吭一声,双目立闭。

    一个壮汉把这昏睡的车把式搬到大车之内,裴淳也跃落地上,讶然道:“你何故点他穴道?”

    薛飞光道:“非如此不可,你不信就去问问那位老前辈。”

    此时有一名壮汉已卸下健骡,薛飞光眼珠一转,已明其意,道:“裴郎,烦你表演一手,速速把健骡举起,不使四蹄着地,送入林内。”

    裴淳愕然道:“真的要这样做么?”

    樊潜公的声音传过来,道:“请裴少侠把骡子送入林中,该处已挖好一座地窖,足以藏起大车和牲口。入窖之后,还须少侠把牲口击昏,以免发生意外。”

    裴淳不得不服气薛飞光脑筋的灵敏,当即如言抓住牲口,-掌拍在脑袋上,那头健骡顿时四足软瘫,昏了过去。

    裴淳一手托起牲口,迅快奔入林内,果然见到一丛杂树下面,有个巨大的地洞,敞开了入口。

    他把牲口放在地窖之内,出来一瞧,那辆大车已被壮汉们推入来,由于有两行木板垫地,是以车辆过处,毫不留下痕迹。

    那辆大车霎时间已推到地窖之前,顺着斜斜的土坡推入窖内。一转眼间,四名壮汉已收拾好各物,都躲入地窖。

    这便是裴淳他们乘坐的大车,何以像空气一般突然消失之故,那钦昌喇嘛和朴日升等人,虽是智计过人,阅历极丰,然而如何能想得到,这中间多出一个具有先知之能的樊潜公?这种奇妙的安排,实在出乎常情之外,正如前此商公直忽然间被四名高手拦住一般,任他想破脑袋也弄不清其中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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