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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悔改,四处为孽。

    “每逢月圆,他必要踏平附近一座村庄,将男女老少悉数剖心挖肝,下酒来喝。普通凡人虽对他恨之入骨,但实力悬殊又岂是这魔神的对手?久而久之,涟州的村民为保性命,便纷纷背井离乡,逃亡他处。”

    林熠笑道:“故事说到此处,通常便该有哪位大罗金仙体察人间疾苦,仗剑下凡,除魔卫道,将那位魔神打得万劫不复吧?”

    曹彬摇头道:“不是这样。如此过了数年,那魔神贪恋人间自在,竟乐不思迁,在金云岛上建了一座比皇帝老子还宏伟豪华的宫殿,并下谕招徕仆佣以供驱使。

    “他还言道,谁肯入宫为仆,便免去其全家灾厄。十年届满,尽可携带宫中珠宝珍玩回返家乡,成家立业。”

    林熠嘿道:“条件可谓优厚,那魔神最终招到人没?”

    曹彬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久之后还真有一个年轻人上了金云岛,自愿为仆。但到最后,也只有他一人而已。原来涟州的父老乡亲早对魔神深恶痛绝,宁死也不愿以身侍魔,惹来乡邻唾骂。

    “偏偏这个年轻人舍弃了新婚妻子,告别年迈爹娘,独自一人进了魔宫。没几日,他父母受不了亲朋冷淡、乡邻讥嘲,竟被双双活活气死。貌美如花的妻子不愿背负骂名,亦改嫁他人。”

    说到这里,曹彬低低一叹道:“这年轻人闻知消息后,竟不为所动,反责怪妻子没有福分,不能等到自己十年后衣锦还乡,共用荣华富贵。从此他死心塌地的侍奉魔神,奔前驱后极尽忠诚。

    “渐渐魔神对他消除了防备,又因这年轻人能说会道,精明干练,不觉大加欣赏起来。有一日醉酒之后,他无意中终于说出自己身上唯一的破绽,那便是脚板心乃其法力所不能及处,只消匕首运劲一戳,即刻元神溃散,万劫不复。”

    林熠心头一动,已清楚这故事后来的走向,但并未插话,只听曹彬继续道:“魔神酒醒之后早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而那年轻人也真能忍得,又过了整整半年,他终等到魔神再次酩酊大醉的机会,把一柄锋利的匕首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插进了魔神的脚底。

    “魔神大吼醒来,见是年轻人下手暗算自己,顿时怒不可遏,临死一击最终玉石俱焚,同归于尽。那座魔宫也轰然坍塌,如今只剩下一个方圆数里的陷坑,留由后人凭吊。”

    林熠静静摇头,道:“这故事定然是假的了。当事者的魔神与年轻人都已死去,魔宫内又无第三人的存在,有谁能如此清楚的知道其中过程?”

    曹彬道:“话虽这样,但涟州的百姓还是愿意相信当年确有其事。据说那年轻人的妻子得知真相后,悔恨不已,驾舟跑到湖中痛哭三夜,最后沉舟自尽。死去的身躯化作一座山峰,与金云岛遥遥相望,便是那座‘望夫崖’。”

    林熠顺着曹彬手指方向瞧去,果然看见金云岛东侧里许,有一座秀丽山峰,郁郁葱葱,婀娜多姿,大异于周围其他峰峦,颇似一妙龄女郎长身远眺。

    曹彬接着道:“这典故世代相传,后人感怀那年轻人忍辱负重,舍身刺魔的义举,又传说他后来魂魄未散,得道飞天,位列仙班,被敕封为‘伏魔天君’。

    “于是涟州百姓集资建起奉仙观,在第一重的主殿里供奉的就是伏魔天君神像,更把此湖更名‘抚仙’,以慰其在天英灵。”

    林熠恍然道:“难怪老朽在大殿里看到的伏魔天君神像,却从未在他处见过。”

    曹彬问道:“先生在奉仙观中游览多个时辰,可有何收获心得?”

    林熠嘴角逸出一缕奇异微笑,回答道:“心得或未可知,收获却有一二。”

    这时湖面上寒风乍起,天色骤变,云层攒聚,暗如晨昏。曹彬抬头观望,皱眉道:“这天气说变就变,早上还好好的日头,刚到中午竟就要下雪了。”

    船老大奔了过来,问道:“曹爷,这天马上要落大雪,是否要停船靠岸?”

    曹彬想了想,道:“暂不忙,如此湖中雪景断不能错过。”

    船老大也不多话,取来斗笠分与两人。湖面波澜翻涌,一朵朵雪白的浪花拍打船舷。但这画舫甚大,行驶起来依旧平稳。天空中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开始尚嫌稀疏,然而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幕天席地,白茫茫的一片掩盖湖面。

    此时所有的人都跑上甲板,戴起船老大分发的斗笠,一个个笑语开怀。马横得意道:“大师兄,小弟的提议不错吧!正赶上一场雪景。”

    曹夫人笑道:“还是马兄弟能掐会算,未卜先知,抵得上半个神仙。”

    众人说说笑笑,见远山隐隐如云遮雾绕,碧绿的湖面波浪起伏翻腾起冉冉水气,无不心旷神怡,流连忘返。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雪越下越大,湖上寒风越发凛冽,众人陆续回到舱内品茶取暖。

    马横与孙二等人围了张八仙桌,玩牌开赌,曹妍和曹衡两个小脑袋凑在人堆里观战,不论谁赢了都少不了他们两个的利钱。

    忽然前方湖面上隐约出现一叶扁舟,在风雪波澜里载沉载浮。上面立着两名年轻文士,一着青衣,一着蓝衫,任凭小船颠簸跌宕,悠然自得地欣赏着抚仙湖美妙雪景。

    曹彬凝目打量,低声道:“偌大的风雪,这两人只乘一小舟出湖,连一个艄公也不带,看来绝非常人。”

    林熠点点头没有说话,脸上微微露出疑惑沉思的神色。

    曹彬见状诧异道:“莫非先生认识舟上之人?”

    林熠摇头道:“老朽身在北地,此处少有故旧,这两位……并不认识。”

    没多一会儿,那小舟若隐若现向西驶去,渐渐消失在曹彬视线里。

    只听见林熠双指轻击朱栏,清声吟道:“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人言此地,夜深常见,斗牛光焰。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歌声低沉,铿锵悠扬,随朔风吹送飘扬漫天飞雪之中。

    曹彬拊掌低和道:“‘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好词,好气魄!钱先生,这可是你作的么?”

    林熠笑道:“老朽焉有此大才?只是昔日一位挚友时常吟唱此阕,老朽听的多了,也就记下,却也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作。”

    而这位挚友,林熠未说,其实就是他的二师兄宋震远,感物怀人,笑意里总有一抹怅然。

    忽闻湖上遥遥有人应和道:“峡束苍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歌声清越,婉转激荡,正是这首词的下半阕。

    林熠放眼望去,见那叶扁舟竟又驶回。船首站立的青衣文士面冠如玉,丰神俊朗,风荡衣袂,翩若凌波,朝着画舫拱手笑道:“晚生东海雁五,偶听舫上高贤放歌,一时兴起冒昧应和,还望恕罪。”

    风雪之声虽大,但话音入耳依旧平和委婉,仿佛丝毫不费气力,就能让画舫上人听得清清楚楚。

    林熠眉宇轻抬,暗道:“真是她!只是朔风正紧,冰封北地,她跑来涟州作什么?”听这位女扮男装的雁五公子言下之意,颇欲登舟结交,更觉有异。

    曹彬见林熠不语,便代答道:“湖上逢佳客,曹某不甚喜之,何言冒昧?”

    雁五公子身旁的蓝衫青年笑道:“兄台可是太霞派的曹彬兄,小弟北海楚凌宇。”

    曹彬闻言愕然,浑没料到这蓝衫青年竟是号称正道年轻弟子第一人的,北海不夜岛楚大公子。其父不夜岛岛主楚镇昙在正道中声名显赫,几与天都掌门青松真人及林熠师尊玄干真人并驾齐驱。

    楚凌宇年不过二十五六,却青出于蓝,被期许为五十年后正道八大门派的第一高手。

    由此推论,在他身畔的雁五公子看似羸弱,身分亦必非同小可。若非顾忌林熠被识破乔装,以他好客喜交的个性,当即就要邀请这两人登舟一叙。

    他抱拳礼道:“楚公子大名在下仰慕已久,湖上邂逅不啻三生有幸。”

    就瞧雁五公子侧向楚凌宇说了句什么,楚凌宇点点头笑道:“曹兄谬赞小弟愧不敢当,在下与这位雁兄弟在湖上迎雪破浪不觉稍有倦乏,欲过船来讨杯水酒聊作歇息,不知是否叨扰了曹兄和诸位的雅兴?”

    曹彬颇感为难,楚凌宇主动出言相邀,自己脸上荣光,怎也不宜拒绝才是。但这一上船,与林熠正面相对,万一出了岔子自己怎对得起林熠。

    林熠思忖道:“楚凌宇话虽客气,却未必出自本意,要结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霞派门人,多半是那人的主意。

    “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曹大哥若一味推辞反招惹嫌疑,索性以静应变,瞧瞧这观止池的‘雁五公子’究竟意欲何为。至不济我被她识破行藏,大干一场,却也不能牵累曹大哥一家。”

    当下他假装拂去肩头雪花,遮住口形传音入秘道:“曹大哥,便请他们登舟吧。”

    曹彬略一踌躇,旋即依言扬声道:“楚公子客气,在下这便将船靠过来。”

    楚凌宇哈哈一笑,摆手道:“曹兄,不必麻烦!”体内仙家真气微转,催动扁舟靠到画舫边,把缆绳系上画舫,和雁五公子双双纵身一掠,身如飞絮上了甲板。

    曹彬这才得机会仔细打量,漫天大雪中,这两人身上、发上不沾一片雪花,悠然自若,谈笑风生。那雁五公子分明是女儿身,想必是楚凌宇的爱侣,暗喝一声彩道:“好一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他伸手一引道:“楚公子,雁公子,两位舱里请!”与林熠并肩伴着两人入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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