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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嗤一声道:“那也是个九品官儿,怪没意思。”苏观河笑道:“夫人此言差矣,这可是个谙熟习练政事的好机会,半年下来,弦儿能学多少东西,日后不管谋得什么官职,上手总能容易些。”

    苏妙真更喜,噌的起身,连声道几句圣上英明:“,这样能真正锻炼人才!不然,那观政就容易只有个参与的虚名,平日不过画卯应付差事而已。这么实实地考察任用,一定能擢英选茂,不过照我说,给了权,也得时时考核省试才好,免得有那等无才无德的敷衍政事。”

    苏妙娣扯断绣线,转向她笑道:“真儿,瞧把你给激动得,比三哥哥还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考中探花的人哩,赶紧坐回去,把这碗奶皮子喝了吧,每次吃饭,你要么吃得少,要么吃得撑,要么吃得慢,要么就——。”

    苏妙娣和王氏相视一眼,她母女二人对坐着,便齐声笑道:“喋喋不休的话多!”

    因丫鬟婆子们就正进来,等着拾掇残羹剩菜,收拾桌椅茶碗,此刻便满满地站了一地。丫鬟婆子们平时就不怕苏妙真的,此刻听得又是二小姐亲来打趣,都哄笑作一团。

    李婆子先前见王氏为了观政一事不喜,正欲凑趣给王氏解闷,忙走过来道:“二姑娘可漏了件,除了吃得少吃得慢吃饭话多外,咱五姑娘还有一样。就是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吃得撑了,心疼的太太给揉了好久的肚子。”

    “只把太太累得手酸,说养了这么个女儿,实在不省心。”

    王氏摇头:“这丫头又挑嘴又贪吃,难伺候。”

    苏妙真下午就被苏问弦说得很不好意思,此刻王氏又提,她睁大眼睛,涨红了脸道:“那谁让明儿做的春饼和炒豆那么好吃的,我在扬州六年,哪里吃过?这能怪我贪嘴么。孔子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子还有句话叫‘食色性也’……”

    接连又引经据典,为自己辩护,丫鬟婆子们哪里懂得,都哄堂大笑起来。

    *

    ……

    *

    过几日便是清明,今年清明来得晚,京中人前往京郊扫墓,清明也是个踏春的好时机,故而苏妙真跟着王氏,前往名园胜景踏了回春,和文婉玉许凝秋以及王家伯府家几位姑娘一起,又是簪柳,又是放风筝,又是踢毽子,又是跳百索,很是放飞心情,于是玩了个不亦乐乎,尽兴而归。

    倒春寒了几天后,连着几日都是一日比一日暖和。

    苏妙真的铺子生意也如火如荼,本定的是半月清账,宋大娘和蓝湘哥哥急来表功,不过十日就把账本送来,苏妙真看过利润营销,甚是欢喜,放心下来,开始琢磨傅绛仙的婚事如何处理。

    等到中旬某日,八百里加急的邸报公文送来京城,但这次却非同凡响,传遍六部,苏观河手抄一份回来,被她偷偷看过,得知又是黄河汛情。其实黄河年年溃决,京官们都见怪不怪了,但此次非同一般。因今年天暖,春汛尤其猛烈,黄河在上游骤然溃决,冲入鸡鸣台,沛县,徐州等地,淤塞了上下二百多里的运道,上下游沿岸处处泽国,百姓更是饿殍满地。

    乾元帝当即大为忧心,命调运粮食广济灾民,同时让朝臣进策,治河保漕。苏妙真时时打听,得知工部尚书等人奏请乾元帝避黄修道,开凿新的运道。乾元帝决断迅速,允了,命户部赈灾的同时,开库放银协理工部开运道。

    可因元宵大火,户部无多少粮食,延迟了几日,恳请上宽,乾元帝不得已,让运河沿岸的九大钞关处仓场赈粮,由户部出银。

    春光虽好,京城上方却似笼罩了一场阴云。

    但苏妙真的生辰仍是热热闹闹,皆因她这是六年来第一次在京中庆生,由苏母做主,大办一回。

    不过苏问弦却没能陪着,皆因乾元帝拟定二十三日,驾幸南苑,一连三日,纵鹰放犬,搏击游猎。内廷便一片忙碌,准备随扈事宜。

    南苑有山有水,树木茂盛繁密,大概方圆二百多里,在此修了行宫驻跸。太宗曾在此设海户千余人驻守,里面繁殖了鹿獐兔狼狐狸黄羊等动物,用以皇家狩猎讲武。

    乾元帝此次出猎南苑,自然诏来勋戚文武,使他们在内应诏驰射,比拼献禽,又诏令新科进士一同前去,好做颂诗。苏问弦既是勋贵子弟,又是新科进士,当然也随驾狩猎。

    苏问弦临行前为此很是愧疚,认为错过了苏妙真来京的第一个生辰。苏妙真自然不觉得,反而羡慕,又问还有谁去,方知顾长清、宁祯扬、傅云天、赵越北和陈宣等勋贵子弟以及文臣后人都是去的。

    她殷殷叮咛苏问弦,回来给自己细说这皇家围猎的事宜,苏问弦全都应了,更嘱咐她这几日好生乐着,等他回来再为她补办生辰。

    二十四日先是家宴,请来百戏杂耍说书女先儿,置办酒戏,府内众人很是乐了一回。

    到次日二十五,是苏妙真请外客庆生的日子,先她已经提前几日打发人,去请各府姑娘,更叮嘱了傅绛仙早早地来。

    是日傅绛仙一大早,天还蒙蒙的,便来了伯府,在垂花门轿厅落轿,侯在那里的蓝湘领她进了平安院。

    傅绛仙把礼物放下,屏退婢女,先抱怨道:“让我来这么早作甚,累得我都没睡好。你也是,在文家非要桂圆做礼物,节令都不对,害得我好找。”

    苏妙真唤进蓝湘把东西收拾进库房,带着她进了自己的起居房间,傅绛仙进去,坐在炕几上,先把这屋子打量一遍,见铺陈得不算特别华美,却馨香精致,处处舒适。

    傅绛仙又把苏妙真看过一眼,咦了一声道:“你平时不是不上脂粉的么,几次见你都是,怎么今儿连胭脂都用了。”

    苏妙真暗笑,这不是趁机向你们宣传纪香阁里的好东西么。装一副无知样子道:“我哥哥从棋盘街上一个香粉铺子里买了些胭脂水粉回来给我,用着极好,不粘不腻这几日用下来,我感觉自己肌肤莹润,比往常又好了些。”

    傅绛仙恍然大悟,直点头,忙问这铺子的名字,苏妙真推说不知,把她急得上蹿下跳,甩脸子道:“你这人,太不靠谱了,连个店名都记不得,我还怎么指望你帮忙。”

    苏妙真道:“别急,等我哥回来,我去问过他,不就得了。”

    傅绛仙伸手摸摸苏妙真穿得袄子和貂皮围脖,嗤笑:“不热么。”苏妙真道:“昨儿庆生时受了春寒,夜里请了回大夫,所以有些怕冷,不过早起吃过药,现在好多了,正准备换衣裳呢,你就来了。”

    两人说些闲话,苏妙真起身,合上各处窗子,引着傅绛仙进到套间小碧纱橱,坐定炕上,附耳过去,给她讲这婚事的破解之道。

    半晌。

    苏妙真喘口气,仔细交代她:“只要你依着这三法来做,保准贵妃娘娘先嚷嚷着退婚。”傅绛仙惊疑不定,沉思许久,狠狠一点头,咬唇道:“就依你。”

    两人议定大事,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日头升得高高的,阳光把内室照得亮堂堂的。苏妙真换过衣裳,穿了春衫,和她携手往花厅坐着。

    不半日,陆续府上都来人了。文婉玉和王家几位姑娘来得较早,一进门就贺喜,苏妙真招呼她们吃茶更衣,又引入花厅,拿出棋盘双陆等戏耍用具,待等赵盼藕许凝秋来。不多时,婆子来报,说赵家许家也来人了,苏妙真出厅去迎,却见不仅赵盼藕许凝秋来了,许莲子柳娉娉却也来了。

    许莲子柳娉娉二人各有各的不好应付处,苏妙真格外头疼,一时心说这柳娉娉不会是来“知己知彼”的吧,一时暗想这许莲子不会是来打抽丰的吧,如此种种。

    但面上不表,很热情的招呼她俩过来。这么请进花厅,亦是奉茶送点,亲自看座,招呼的周到之至,让傅绛仙看了,直皱眉头。

    柳娉娉坐定后,袅袅娜娜地吃了一盏茶,因道:“这玫瑰花点茶里不该放樱桃干,味道过于浓酽,失了清雅芬芳。”

    许莲子也跟着附和了句,苏妙真笑道:“柳姑娘说的是。”

    傅绛仙看不过眼,便冷笑:“谁让你俩吃茶之前,不说清楚口味的。”一句话,把柳娉娉许莲子怼地面色涨红,一个抚着胸口喘气,一个低头不言不语。

    苏妙真忙岔开话题,想要热热气氛,奈何不见效果。

    这时苏妙娣亦和妙倩妙茹二人一同携手来了,瞧见气氛凝滞,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岔开了话,一时又热络起来。须臾,苏妙娣唤来婆子婢女相问,是否烟霞堂摆饭处,样样铺设好了。

    婆子道:“就差个小戏台了。”苏妙娣摇头道:“真儿不耐烦看戏,别设了,到时候把说书女先儿和杂戏人请来玩耍一回便是。”

    许凝秋苏妙茹同时笑,许凝秋凑到苏妙真身前道:“哪里用得着请说书的,那可比不过真真姐姐讲的故事好听。”

    苏妙真觑眼看她,不可置信:“今儿是我生辰,凝秋妹妹,难道你还要我劳累,来给你们说书么?”

    众人皆笑,座中赵盼藕与柳娉娉不晓前情,疑惑相问,许凝秋积极地把苏妙真的轶事说了一通,最后道:“真真姐姐讲故事那可是一流的好,去年我生辰,大伙儿都听得不肯回家了。”

    赵盼藕喜道:“真真妹妹,不意你还有这样的才能。”被柳娉娉听了,却是冷笑一声。

    那婆子在苏妙娣面前回话完毕,正要退下,苏妙娣又把人叫住,吩咐把一扇缂丝泥金百寿七扇大屏风安设到烟霞堂去。不一会儿,众人更衣吃茶完毕,苏妙真便领她们进了花园里的烟霞堂。

    烟霞堂前靠山腰,后临桃杏。翻轩外就是花圃,里头不中珍花异草,都是些寻常花草,但因春光灿烂,望之也甚为心悦。下摆了几张竹案,几个丫鬟蹲身扇风炉,烧水挑子好烹茶热酒烫手巾……翻轩四面开窗,但挂满了虾须帘子,避免有不知事的男仆或三房的男主子走过来,冲撞了各府姑娘。

    曲廊直通各处花草园圃,背依假山,假山下引来一股泉水,姑娘们去了,都一时叫好,分外喜欢。

    苏妙真也没让分席,堂上便摆下来大团圆桌子,丫鬟们铺设排开,添送杯盏,众人让了几回座,苏妙真亲来劝解,方各自坐定。

    座中一共十三人,由傅绛仙起头,各自把盏给苏妙真贺寿。苏妙真以茶代酒回了。吃了一回东西,撤过残席,又铺新宴,许凝秋笑问:“难不成就干吃酒菜?”

    苏妙真会意,便问玩些什么。

    有说击鼓传花的,有说射覆的,有说飞觞的,有说行令作诗的,有说投壶的……

    苏妙真身为寿星,自然得拿主意,便手一挥,笑道:“我可不会作诗作词,也不会行令,击鼓传花上回和上上回都玩过了,不如飞觞吧。”

    又问飞什么字,苏妙真遥遥指向帘外杏花,笑道:“那便取个杏字吧,这个容易些,到底古往今来,写杏花的诗词多了。”

    于是,蓝湘亲自折了一株粉杏过来。

    苏妙真拿了,她先起个头,捡容易的来道:“一枝红杏出墙来。”

    数了数次序,因不算说话人自己,“杏”飞到苏妙真右手起,第四人,也就是许莲子手里。她道:“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只有一字,便飞到她身边的柳娉娉处,她淡淡道:“碧蹄骄马杏花鞯。”文婉玉笑道:“小晏的词,不错。”

    柳娉娉微微颔首,弱柳扶风地起身,举杯示意苏妙真,一饮而尽。苏妙真忙起身相陪,以茶代酒,也喝了一杯。

    柳娉娉这句,杏花在五,便飞到到王家二姑娘处,她道:“红杏花前应笑我,我今憔悴亦羞君。”

    苏妙娣笑道:“你们说了不少了,该我飞什么呢。对了,”她玩笑地推苏妙真一把:“所幸还记得句‘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

    苏妙真嗔了:“有你这么坑妹妹的么。”饮茶道:“嗳,刚好想起一句,杏花零落香!”

    “杏”在首字,便是她身旁的傅绛仙,傅绛仙横她一眼,森森然道:“还说苏二姑娘坑妹妹,有你这么坑朋友的么。”众人皆笑,苏妙真也是困窘愧疚,“我不是只想起来这句了么,又不是故意。”

    赵盼藕笑得不行,前仰后合:“傅姑娘,还不快快说来,这可不是难事,说不来大家伙都要笑话你呢。”

    因飞“杏”字,确实容易,不比作诗作词,再不会就丢人了,傅绛仙便绞尽脑汁,想了一句:“牧童遥指杏花村。”

    好巧不巧地轮到赵盼藕,她揉着心口便快嘴道:“隔帘微雨杏花香。”

    王大姑娘喝一杯道:“红杏花旁见山色”。

    偏又飞回了苏妙真手里,苏妙真搁下刚伸出去夹木耳清蔬的牙著,呷口茶,苦着脸道,道:“你们不是约好的,专门捉弄我吧。有了,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便飞到王家三姑娘处,王家三姑娘先喝杯酒,用牙著敲敲杯沿,且歌且笑道:“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又到许莲子处,许莲子瞥苏妙真一眼,“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杏在九,数着又到苏妙真处,许凝秋晓得苏妙真不太会这些东西,便有些坐不住,为她抱屈道:“怎么又是真真姐姐,是不是故意的呀。”

    对上许莲子的目光,苏妙真心叹口气:到底还是得罪这位莲子姑娘了。可这么耍小心眼有什么意思呢。

    便说句简单的:“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

    飞到苏妙倩处,苏妙倩自打苏妙真回京入了家学,她们姐妹几人日日凑一块读书,便于诗文上很有长进,此刻自信道:“去年涧水今亦流,去年杏花今又拆。”

    “杏”在第十,众人一数出来,到柳娉娉手中。

    柳娉娉垂目低眉,看着她那双纤纤玉手,毫不迟疑吟诵道:“云阙朝回尘骑合,杏花春尽曲江闲。怜君虽在城中住,不隔人家便是山。”她把全诗背出,抬头淡淡看苏妙真一眼:“又是苏五姑娘你了。”

    众人被这一连串的笑得不行,苏妙茹愣愣道:“你们不是合起伙来,一起在促狭五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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