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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有些东西一样,没法下嘴。这次我在哥本哈根看了不少博物馆,也看了不少画廊。在一家画廊我看见一幅叫鸡的愤怒的油画,倒是色彩斑驳。但我却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请教画廊老板,老板说这张画是鸡画出来的。艺术家把颜料滚在鸡身上,让鸡在画布上拍动翅膀作画,还有鸡的爪子,鸡的嘴。不知为什么,当时我想起了土坨的小格拉西莫夫。

    您站在小格拉西莫夫的画前也遇到了“鸡的愤怒”么?我问。

    齐叔说,不能这么说,小格拉西莫夫的画有形象,有人手塑造的痕迹,不是鸡刨出来的。哪儿是山,哪儿是树,房子,石头都能看出来。颜色堆积得很厚,有的作品,厚得鞋底子一般。可见他追求之虔诚、执着。对这样一个农村孩子,我实在不愿轻易给他泼冷水,油画又不是他们的祖传。他父亲、祖父都是种地、赶毡、卖柿子的。

    他的画要是挂在哥本哈根,没准儿真能轰动。我说。

    齐叔说,有时氛围很重要。作品与氛围的关系,永远是艺术家探讨的一个重要方面。可当时,小格拉西莫夫的画不是挂在哥本哈根画廊,而是可怜巴巴地掴在老闷儿家的土墙上,旁边衬着杈、耙、扫帚和干萝卜片儿。

    可以想象,这氛围对小格拉西莫夫的画是不利的。我说。

    齐叔说,当时小格拉西莫夫非让我立刻评价他的画不可,我说咱们还是先洗脸,吃饭,上山。画么,还是你先谈,谈谈你作画的体会。小格拉西莫夫说,也行。他说得很爽快,也很自信。但这时我们却研究起他的画箱了。小格拉西莫夫忙把画箱的三条腿拉开,打开箱盖,抠出调色板。画箱里,颜料、画笔、刮刀排列有序,该有的都有。看得出,这是一只典型的苏式画箱,是我早就梦寐以求的。在列宁格勒学画时,眼馋得不得了,买不起。现在我那个只能“摊”在地上的画箱显然就相形见绌了。小三又:“可以呀,小格拉西莫夫你可以呀,自己做的?”小格拉西莫夫说:“完篡(全)是自个儿鼓捣的。”

    我们吃完派饭,三人结伴上山。小格拉西莫夫背着他的苏式画箱在前头引路,画箱的金属饰件被早晨的太阳照得一闪一闪。有了小格拉西莫夫的引路,我们就少走许多冤枉路。在路上,小格拉西莫夫又让我谈他的画。我说,你还没有谈体会呀。这时小三插话:“小格拉西莫夫,你为什么不先把形象画具体?连个比例也不讲,鸡和狗都一样大。还有你画的那门,狗能进吗?”

    小三的议论使小格拉西莫夫突然停住脚,他和小三站了个脸对脸说:“小三兄弟,就艺术的整体而言,你的话是有道理的;就艺术的阶段性而言,你的话是错的。”

    “俺们错在哪儿?”小三问。

    小格拉西莫夫说:“错就错在你忽视了艺术的阶段性,也就是作画的目的性。你画一张画,就为了让狗能进门儿?这再简单不过。可你忘了,现在我们画箱里装的是什么,是颜色呀。也就是说,现阶段你要摆弄颜色。有一次小格拉西莫夫指导学生画写生——我说的是苏联的那位,不是我。他们眼前除了白桦和塔松,还有一座建筑,这建筑有12个台阶,啊,听准了,台阶是12个。有个学生多画了一个,也就是说把台阶画成了13个。小格拉西莫夫给他打了5分。相反,有个学生不多不少画了12个台阶,小格拉西莫夫反倒给他打了3分。”

    “这是为什么?”小三问。

    “为什么?艺术的阶段性。”小格拉西莫夫说“目前,小格拉西莫夫给学生讲的是色彩,就不必去计较一个台阶的得失。此时此刻老师打分的根据是学生对色彩的观察能力。颜色这玩意儿,神秘呀。它打动人又难为人。你要摆弄它,必得先了解其规律。齐老懂。为什么一上午画不完两棵树,是比例问题吗?显然不是。比例在齐老手下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他是为颜色问题而苦恼。齐老,你说对吗?我的话有不当之处,也请齐老指正。我,一个深山老峪的人。”

    我对齐叔说,我很想知道,小格拉西莫夫说这番道理时,是不是又用了普通话?

    齐叔望着杯中的马提尼说,是用普通话呀。走吧,咱们回去躺着说。

    我们站起来,路过“小格拉西莫夫”的座位时,他面前又换了吃喝。他看见我欠欠身,笑着,很讪。

    我们回到房间,展开卧具。我躺下,齐叔也躺下。夜深了,才感到卡特加斯海峡的凉意。我把毯子拉到下巴,把自己团起来,听齐叔接着讲小格拉西莫夫。

    从理论上讲,小格拉西莫夫的话无可挑剔,这是苏俄画家从谢洛夫开始对绘画色彩理论研究的核心之核心。他们主张绘画应该放弃固有色,大胆认识条件色。怎么认识?就是土坨那个小格拉西莫夫讲的,从改变习惯的观察方法入手。比如你眼前有个熟透了的苹果,我问你苹果是什么颜色,你准说是红的。可是如果我在苹果后面挂一块红布呢?你再看那苹果就不红了。认为天一定是蓝的,土一定是黄的都是“固有色”在作怪。当时我们对这个理论迷得不得了。其实,这不是绘画色彩的惟一理论。有专门用固有色画画的画家:马蒂斯,布洛克,还有拉丁美洲的万徒勒里,还有专画黑白画的画家,你能说他们不伟大?可当时苏派画家的色彩理论,确实让我们神魂颠倒。土坨的这个青年认准了小格拉西莫夫,其实,c格拉西莫夫并不是这个理论的代表人物。

    那天我们三个人在山上,我记得画得很顺手。作画,有时得有人给你提个醒儿,小格拉西莫夫对我就是个提醒。

    那天小格拉西莫夫画得如何?我问。

    嗬,猛藐我们。胆子大,画笔在纸上好一阵层厾打。齐叔说。

    齐叔用了个“厾打”来形容小格拉西莫夫作画,我有几分明白了,就又问齐叔,小格拉西莫夫的自我感觉如何。

    好,好得不得了。齐叔说。画着画着腾地站起来说:“齐老,我给你翻个跟头吧!”翻了几个跟头又唱起当地的老调梆子。唱青衣,唱花脸,唱潘杨讼,唱秦雪梅吊孝。艺术这东西有时候是能把人弄得五迷三道,忘乎所以。

    我说,我还是想先知道是谁非要把小格拉西莫夫传小格拉西莫夫不可。

    齐叔说,应该是王某某,我师姐。两年前王某某先生来西县画画,住土坨,小格拉西莫夫不知怎么就迷上了油画,也不出工了,柿子也不卖了,一天天摽着王某某,还净给王某某找鸡蛋吃。王某某爱吃鸡蛋,一天吃12个,你说一个女同志。那时候鸡蛋不好买,养鸡也属于资本主义尾巴。小格拉西莫夫就给她串着村子找。我想,谁传给他的这不是关键,再说也不是王某某一定要把油画播种到土坨。关键是小格拉西莫夫不知怎么就迷上了它,还管王某某叫干娘。走火入魔,你懂吧。面对那些高深理论,你不能说他完全是死记硬背,那的确是油画让他的灵魂不安分了。有了油画,他就成了一个生活中的胜利者。每次画画回来,他把新作别在麻绳上,唱着“我们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老调梆子又改苏联歌曲了。我们在他眼里反倒总像个失败者。

    小三不甘失败,晚上在被窝里向小格拉西莫夫挑战:“哎,小格拉西莫夫,请再给俺们讲讲水怎么画,怎么画水?”

    小格拉西莫夫把烟抽得很旺,露出光着脊梁的肩膀子说:“你问的是画水?水嘛,水就是一面镜子。”

    “那山呢?”小三又问。

    “山,一个沉默着的人。”小格拉西莫夫又胜利了。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很沮丧。不是为了他的画,是为了别的事。我们在土坨的房东叫老木,老闷儿是他的儿子。老闷儿的新媳妇很漂亮,我和小三想为她画张像。晚上跟小格拉西莫夫商量,让小格拉西莫夫去请。小格拉西莫夫不屑地说:“她长得不行,太敦实,脖子短,肉眼泡。这样吧,明天我把我嫂子领来吧,娜塔丽娅一般,你们一看便知。”你知道,娜塔丽娅是苏联电影静静的顿河里葛利高里的妻子。第二天小格拉西莫夫真去领他嫂子去了。我和小三一天没出去,支开画具,等着,却没等。

    原来,小格拉西莫夫的嫂子死活不来,说是要“粉麦子”就是磨麦子之前先用搌布把麦子擦湿,当地人叫粉麦子。没领来娜塔丽娅,对我们倒没什么,小格拉西莫夫却吃不住劲儿了,就像在我们跟前丢了人现了眼。他进门一头扎在门后,抱住膝盖蹲下,很是显出狼狈和羞惭。嘴里叨叨着:“哼,非要今儿个粉麦子,今儿个粉哪门子麦子”

    一连几天小格拉西莫夫都很沉闷,晚上躺在炕上不再提“水是一面镜子,山是沉默的人”只是冷不丁来一句:“齐老,等着的,等秋后山药下来,我背筐山药竟(进)城看你去。俺们的山药是‘大红袍’,小薄拼(皮)儿。”我安慰他说,娜塔丽娅的事不算什么,我们经常碰钉子。你看得上人家,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们。再说我们也有个画像画不像的问题。画不像人家,又耽误了社员挣工分,就觉得很对不起人家。

    有一天,我们真到小格拉西莫夫家吃馏山药去了,还见了“娜塔丽娅”娜塔丽娅收工回来,知道屋里是我们,故意不进屋,在院里闪来闪去。有一种农村的年轻女人遇见生人就是这样:又怕你看她,又愿意你看她。娜塔丽娅大概属于这类人。也是为那天画像的事“圆场儿”她背朝着我们冲另一间屋子喊:“娘,今儿后晌还粉麦子不?”小格拉西莫夫就自言自语着骂:“个x的,这家里要是粉得起麦子,还能让俺老师吃山药。”我和小三暗笑着观察娜塔丽娅,和电影里那位还真有点像。是比老闷儿的媳妇苗条,胸是胸,腰是腰,圆脑门儿,高鼻梁,像有西亚人血统似的。我们吃完山药出门时,她还故意站在门口让我们看,看来她知道她在土坨是出众的。小格拉西莫夫从嫂子身边走过,又骂着:“个x的。”

    几天之后小格拉西莫夫才缓过来。但对小三的画他却始终不屑一顾。小三请他看画,他头也不抬地说:“艺术嘛,各村有各村的高招儿。”小三说:“这也是小格拉西莫夫说的?”小格拉西莫夫说:“这是电影地道战里说的。画吧啊,你不是还没有出师吗?”小三说:“你出师了吗?”小格拉西莫夫唱起来:“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

    “冰川”号继续航行在卡特加斯海峡。本来很安静的走廊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些人议论着什么正往一个方向走。我看看表“冰川”号还不到靠岸的时间。我和齐叔不约而同坐起来,披衣走出房问。原来人们正往酒吧走,好像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跟了上去。果然,酒吧里已聚集起不少人,他们正传递着一个消息:据路透社刚才的广播说,在莫斯科,叶利钦的坦克终于占领了“白宫”这意味着苏联即将解体。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是苏联人和东欧人,有人兴奋着举起酒杯,碰着。有人很沉闷。我那位同路人“小格拉西莫夫”还坐在他的位子上,只对我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我想这是一个无所谓的姿态。

    我和齐叔参与酒吧里的议论,回到房间,躺下。齐叔突然沉默了,一连抽了几支烟。我说,您怎么了?齐叔说,那不就是老、小格拉西莫夫的国家吗?当土坨的小格拉西莫夫唱着“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的时候,我也感到过呼吸的阵阵自由。你就不一定。

    说不定叶利钦能给人一些呼吸的自由。我。

    齐叔说,这是一部正在写着的历史,一个国家就像一个人,每天都在不知不觉地写着自己的历史。

    我说,我还是想着土坨的小格拉西莫夫,他的历史是怎么写下去的?

    齐叔说,我们在土坨相处了差不多一个月,都画了不少画。告别前,我们在老闷儿家布置了一个三人联展。临走,小格拉西莫夫家真粉了麦子,白面饼烙了半尺厚一摞,还煎了腊肉——过年时腌下的。枣酒、山药酒弄了好几瓶子。娜塔丽娅跑进跑出,把饼卷肉亲自送到我手里,像是弥补那天的过失。

    那么,小格拉西莫夫的画有长进吗?我问齐叔。

    怎么说呢,齐叔说,经我一再建议,狗倒是能进门了。我说,小格拉西莫夫,让狗进门还是不可忽视的,小三的话你得重视一下。

    就算是狗能进门了,油画之于他,他之于油画,意义到底又在哪里呢?我问。

    这是我留给你的问题,你是作家。齐叔说。我们吃了白面饼卷腊肉,喝足了枣酒,就和小格拉西莫夫告别。他推个小车把我们送上长途汽车,最后还是说:“齐老,等着的,等秋后我背筐山药去看你。”

    秋后,小格拉西莫夫去了吗,还有他的山药——大红袍,小薄皮儿?我问。

    齐叔说,没有。没等秋后我又出了事,干校查出了我的病假条。我又被揪了回去。我再次见到小格拉西莫夫,那是三年以后的事。

    三年后,我专程去土坨找小格拉西莫夫,没想到在西县县城碰见了他。他没有画画,他在卖葱,正和一个买葱的老太太争执。老太太买了一把葱,交了钱,拿了葱,又去揪小格拉西莫夫的葱叶,小格拉西莫夫说:“干什么也不容易,这买葱的也不容易,这卖葱的也不容易。”老太太还揪,小格拉西莫夫便举起秤杆去梆老太太的头。可想而知,眼前的情景对于我们是个不方便的时刻。世界上的人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我错过了小格拉西莫夫。

    可我总是惦着这个青年,这个肩背粪筐的青年的艺术生涯。我四处打听——你知道,这几年我不断担任各类画展评委,每次都注意有没有小格拉西莫夫的画。有一次真碰见一位西县来省里送画的同志,我问他小格拉西莫夫的情况,他说不知道这个人。我说,土坨的,画油画。他说,你说的是二旦吧(小格拉西莫夫叫二旦,姓秦)。对对,秦二旦。我说。他告诉我,前几年二旦在县城开了个画廊。农民们觉得很新鲜,进去看看说,怎么画的都是些迷魂阵呀。小格拉西莫夫的画廊没有支撑下。那你们对他的画怎么评价呢?我对西县那位同志说。西县的同志笑了,说,在大都市兴许可以,可在我们深山老峪,人们的素质上不去。

    我还是想见见小格拉西莫夫,索性专程去了趟土坨。娜塔丽娅迎的我。50来岁的人了,骑辆本田摩托,带着一手金戒指。她立刻就认出了我,大大方方地说,快来画吧,画个骑摩托的。我说,我是来看二旦的。她说,我知道你是来找你徒弟的。他呀,正在后山烧窑呢。我说,烧砖?她说不是。我说,烧瓦?她不是。我说,烧花盆?她说不是,他烧的是艺术品,专烧小课(裸)体儿。“这回可行啦,生是让小课体儿救了他,销路可好哩。”她说。

    我马不停蹄地爬上后山,看见一个乱石小院,院里有个小土窑正在冒烟,我直奔小土窑而去。

    “有人吗?”我推开栅栏门说。

    从一间乱石小屋里走出一个年轻人,瓜子脸油红,蓬乱的头发竖着,穿件假警服,腰里系根绳子。他站在门口,打量着我说:“找谁呀?”

    我说:“找你呀。”

    年轻人又把我打量一阵说:“认不得。”

    “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我唱起来。

    年轻人更显懵懵懂懂。我说:“秦二旦你怎么了?”

    年轻人说:“二旦是我爹。”

    我这才明白过来。屈指算算,我和小格拉西莫夫相识是20多年前的事了。“你爹呢?”我问年轻人。

    “送火(货)却(去)啦。”

    “到哪儿送货去啦?”

    “太原。快屋吧。”

    我跟年轻人进了屋。当屋支块铺板,上面有红泥、青泥和石膏。四周地下摆放的都是“货”:泥质的,石膏的,烧过的和未烧过的。全裸的和半裸的“小课体儿”;扇着翅膀的小天使;歪头读书的小爱弥儿。

    我打量着眼前的货问年轻人:“都是你和你爹做的?”

    年轻人说:“我翻模子,我爹挂彩。生是让我撺掇的他,先前他还不愿干。”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石膏人都点着红嘴唇,有的奶头上也挂着“彩”我问年轻人他爹哪天回来,他说得五六天。又说:“我你做饭吧,准是约(远)道来的朋友,有其席(吃食)。”

    我早就发现在一个墙角码着好几个粮食口袋,口袋上都印着字:“雪花牌特一粉”“免淘小站米”米面口袋们大都敞着口。山药也有,和东倒西歪的“小课体儿”搅和在一起。

    “那,你妈呢——你娘?”我问。

    年轻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有不方便之处吧。这时我发现这房子还有间里屋。我往里看看,有条小炕,炕上并排卷着两个小铺盖卷儿。

    我没有等小格拉西莫夫回来,也没有吃他家的“特一粉”和“免淘小站米”年轻人也没有执意留我。

    “冰川”号的走廊里又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这次预示着我们已入挪威湾,船就要靠岸了。

    “起床吧,小姐。”齐叔对我说。他已站在房间中央又踢腿又弯腰。

    你看到小格拉西莫夫的油画了吗?在那个乱石小屋。我问齐叔。

    齐叔说,让他儿子给烧了。据他儿子形容,烧的时候烟冒得很大,很呛人。连画箱都被他儿子烧了,他儿子手舞足蹈地形容:“嘎巴嘎巴”

    挪威湾被初冬的太阳照得金光灿灿。我和齐叔随着人流走下“冰川”号的舷梯,走出港口。我又见到了与我同行的那位“小格拉西莫夫”又一次与我面,他格外热情,放下手提行李就过来同我握手。我和他握着手,用我掌握的那几个俄文单词对他说:“格拉西莫夫同志,祝你好运。”

    他说:“我不姓格拉西莫夫。”

    我说:“对不起,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他说:“我姓科林,谢尔盖科林。也祝你好运。”

    我和科林分了手。齐叔说,你的俄文发音有毛病,有些单词字头的元音应该“软化”比如咱们说了一路格拉西莫夫,实际“格”在此应该读“盖”小格拉西莫夫就应该读小盖拉西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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