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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很好的人,你一定会喜欢她。”

    毛毛细雨打斜地从天空布下,密密的投射在红砖道上,身材高大的傅衡生穿著深咖啡色的风衣,大手牵著一个小女孩,细心的护卫著,低头给予她一个信心满满的微笑,不时温柔的解释,要她放下心来。

    然而寄人篱下,突然要她到一个陌生人家里生活,段幼梅的心中根本快乐不起来。刚满八岁的孩子心情忧郁的垂下大眼,任由舅舅带她走,小嘴巴紧闭久久不说话。

    反正到哪里都一样,她都是一个人,她如此想。

    暗衡生无暇顾及小幼梅的心思,眼前有更急迫的事情需要他处理。而此时此刻,他唯一信任的人,除了“她”再也没有第二个人选。

    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公司正处于转型期,又得往大陆那边拓展,母亲的身体正处于不稳定状态在家观察,不适合知道实情。未免影响到小幼梅的心灵,他选择了一条又直又硬的碎石路把她交给冬冬。

    这天下著毛毛细雨,细到察觉不出来,湿润润的天气、黑压压的天空,压得幼梅透不过气来,以为自己就快要死去。

    “叮咚、叮咚、叮咚”傅衡生提著行李,笔直的站在目的地的大门口,持续有力的按著门铃,大有门不开不停手的打算。

    如此有毅力当然是深知主人的习性,非要吵上十五分钟以上,她才会一肚子气的破门而出。

    这栋靠近木栅郊区的老公寓,颇有复古的味道,像极电视mtv里的场景,背对著青翠的小山丘,属于气质的环境。可惜主人不爱惜这浑然天成的绝佳环境,任由庞大的绿藤攀附而上,包围著整栋公寓的墙壁,形成另类的颓败景象。

    从楼下望上去,三楼的阳台上还摆著不知多久前的枯草花盆,而门口的红纸斑驳残破,仔细一看还有蜘蛛丝。他记得上个礼拜还还派家里的女佣来帮她打扫,怎么才几天就变成这样的光景?

    幼梅仰头静静的望着舅舅,一脸没辙样,银边镜框后的两条细眉拧皱成团。

    印象中舅舅一直是好声好气、温文有礼、从没发过怒,或是情绪失控,除了对爸爸之外。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她又垂下脸,阴郁的表情再次浮现在她稚嫩的脸庞上,小小的肩膀仿佛承载过多的压力而松垮无力。

    “叮咚、叮咚”他还是继续按著电铃,手指就像是黏在上头般,一刻也没放松过。

    铁门里头宛若废墟一样,没传来半声动静。倒是幼梅不解的直看着舅舅的动作,不明白他的执著是从何而来?然而她还是没开口,默默牵握著舅舅的手,乖巧的等待。

    暗衡生持续按了十分钟的电铃,还未放弃之时,里头忽地传来极大的碰撞响声。

    “砰”的一声,令小幼梅受惊的稍微往后退。

    他却仿佛松了一口气,嘴角若有似无的露出一丝笑容。他低头温柔的对甥女叮咛道:“来,小心,我们往后退一下喔。”然后不慌不忙的把幼梅拉至离门五公尺的地方,直望着大门,静候变化。

    “砰!”刚刚紧闭的大门此时竟被踹开。

    幼梅睁大眼,看着一阵烟雾,或者该说因她的大动作而使天花板落下细尘,产生幻象,让她不由得揉起眼睛想看个清楚。

    反正一阵騒动后,一个瘦高的年轻女子像变魔法般,突然伫立在门口。

    她有著一头乱翘的短发、细长的四肢,穿著单薄的t恤,那双惺忪大眼正恶狠狠的扫描所有物体。幼梅发誓她绝对没有遗落任何角落,且认为要是从她眼睛发出雷射光,她也不会觉得讶异。

    由于她穿著一身黑挂袍,模样诡谲突兀,又搭配著爆炸性的出场,幼梅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女巫。仔细一看!喝!她手上竟还握著一支大榔头。

    不等幼梅消化完她的惊讶,女子接下来的动作更让她傻眼。

    那女子猛然挥舞著手中的“凶器”像是复仇女神,猛烈的槌打她家的电铃。那崭新的电铃顿时裂成碎片在他们眼前纷飞,她像发狂似的发泄,直到电铃发出一声吱吱惨吟宣告报废后,女子才满意的丢下“凶器”

    “咚”的一声,榔头倒地,像是结束一场闹剧,女子瞄也不瞄远远躲在一边的他们,一转身又回到自己的屋子。

    幼梅看着一幕幕诡谲的画面,作不得声。

    结束后,傅衡生又对她露出饱含歉意的微笑,忙不迭的再三保障“相信我,她真的是很好的人喔。”

    可惜目睹方才的一切后,幼梅真的很难想像,她无辜的垂下眼,紧握胸前的小包包。

    暗衡生站起身,态度大方的带著迟疑的她进屋去,希望能快点让甥女对屋主有好印象。

    只是一进屋,杂乱的大厅马上让他变成尽职的男佣,在偌大的屋子里东捡西捡,把皱了的衣服和散乱一地的空啤酒灌、报纸、杂志,一一拾起归回原位,一点也改变不了她的形象。

    瞥见大厅的一隅,堆积如山的大纸箱,里头全是读者写来的信。

    他不禁摇头苦笑,这要是被读者群看见,肯定大大影响销路,这里怎么说都不像是畅销童书作家夏冬的住处。

    想起她创作无数,不知风靡了多少小朋友,笔下全是活泼可爱又俏皮滑稽的人物,再不就是温柔乖巧的女孩,多彩多姿又充满幻想,还有美丽的插画再看看这间快被杂物淹没的屋子,还有个性火爆的主人

    唉!他吐出一大口气来哀悼那些盲目的读者,崇拜的竟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作家。

    不过她的个性一直没变就是了,从认识她到现在,也将近二十个年头。这期间的风风雨雨也够他们受的,然而纵使如此,她依然是他唯一可托付小幼梅的人选。

    这也让他想起,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他必须赶下午的飞机。

    “冬冬。”他牵起幼梅,不避讳的直闯她的房间。“我有事要拜托你。”

    阴暗的房间内,窗帘紧闭到不透一丝光线,大床上覆在棉被下的隆起物仍缩成一团,动也不动。

    “嗯!好。我就当你听进去了。”他把幼梅推至床边,自顾自的说话“她叫幼梅,你要帮我照顾她一阵子,她的学籍、户口,我暂时迁入你这边。她是个乖孩子,你绝对会喜欢她。”

    显然有前例可循,他见得不到回应,也不以为忤,蹲下身,看牢小幼梅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我知道你乖,但是你仍要听冬姨的话,知道吗?”

    “嗯。”那张理该天真稚气的脸,透著世故的成熟。

    暗衡生疼惜的拍拍她的头,本想再多说几句,墙上的钟却提醒他,时间快来不及了。“那么我走了,乖乖的喔。”他放下幼梅的行李,转身离去。

    幼梅望着舅舅的背影,更抱紧胸前的小包包,忍住心中的害怕无助,用力的眨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最后她揉揉眼,靠著虚弱的光线观望房间四周,藉以转移注意力。

    没想到一抬头,她就愣住了。四面墙摆满书,或堆或倚在墙边,有些则像是积木般的摇摇欲坠。

    她好奇的走近一瞧,这一瞧,让她眼睛、嘴巴登时张得好大好大,表情充满惊喜。她不由得的看着床上的隆起物,再看看这些簇新的书。

    好久好久,她的嘴角终于绽出一朵属于她年龄的稚气笑容。

    夏冬躲在厚暖的棉被下,死命的想再次入梦,不愿醒来。偏偏傅衡生的身影一直窜入心头,赶都赶不走。

    脑海里浮现上上礼拜,他假藉关心的名义来到她家,聊些没主题又酸耳的话,她为著赶走不识相的他而装睡,几声唤不醒她之后,他竟然施展摧花毒手,亲自抱她回房睡,帮她盖棉被。

    以一个君子来说,以上的这些动作还算合乎礼节。

    想不到接著他竟俯身亲吻她的唇,还说些你啊我啊的情话。害她连气都不敢喘一声,绷紧身子躺在床上,等他说个够。

    她神经虽然大条,可是没粗到被偷吻而没反应,他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这回又处之泰然的出现在她面前,露出一副牲畜无害、邻家大哥的招牌笑容。

    他当他是谁啊?

    虽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她也没志气的受过他爸爸一点点恩惠、贪他们家庭的一点温暖,但是在她心目中,她一直以为他是她的大哥哥,不该有那种不合常规的举动才是。

    尤其经过“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应该是不相往来,至少他该为自己亲妹妹的行为感到羞愧,而不是更加堂而皇之的入侵她的生活。他们所有的友爱回忆应该伴随著傅馨蕾他妹妹的出嫁而化为乌有。

    惭愧到无地自容才是他该有的表现啊,更别说发生在他父亲死后的那件事。

    想到另一事,她愈加烦躁,呻吟的翻过身。

    她从小便一直活在别人的掌控中,粗暴又好赌的父亲、懦弱又自私的母亲,让她一出生便像孤儿一般,童年成了她深恶痛绝的回忆。

    后来父亲死了,母亲又跟了别的男人,她这个小拖油瓶马上成为真正的孤儿。

    在她快流离失所时,是傅衡生帮她找地方住,半资助她念书。说到这一点,可能就是他们永远切不断的纠缠;说起她欠他的烂帐,还不只这些。

    即使现在她成为童话作家,也无法报答他。因为刚开始尝试童书写作时,还是靠他公司在网路上大肆宣传,才能让她这个刚出道的作家受到瞩目。否则新秀那么多,谁会在意一个刚从大学美术系毕业的女生?

    莫怪她的好朋友兼出版社老板娘秀玉老是嘲笑她,说这是从小欠到大的孽缘啊!

    真烦!她放弃继续在床上挣扎,被子一翻就站起来,却被墙角一双黑眼珠吓到。看来对方也是同样被吓到,紧抓著书不放。

    哪来的小孩子啊?这是夏冬第一个反应,还坐在地上翻看出版社刚送来的新书。

    “你是谁?”她口气不太好,嘿!敝了,溜进她家还自备行李。

    “我叫段幼梅,是舅舅带我来的。”

    会说话,那就好。夏冬点头,又问:“谁是你舅舅?”

    “傅衡生。”幼梅心想,她刚刚不是看到我跟舅舅吗?怎么好像第一次见到她?

    夏冬皱眉努力的回想,刚刚傅衡生的确是说了一些要她照顾小孩子的话,难道是她?

    罢了!反正她有起床气,任何打搅她睡眠的东西都该毁灭,而且在她未真正清醒前,对谁都是模模糊糊没确切的概念。

    既然她说傅衡生是她舅舅,那便错不了。

    真讨厌,没事找个麻烦给她,不过敢把孩子交给她,表示有相当程度的认知才是。到时候别怪她给什么坏榜样。

    她也不跟幼梅多说话,懒洋洋地起床,搔著头发走到厨房,拉开冰箱取出牛奶,灌了一口,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嘴中的牛奶猛然的呛住。

    “咳、咳、咳”她激烈的对著流理台咳嗽,差点成为第一个因喝牛奶而呛死的人。边咳还边望着在厨房旁一脸担忧望着她的小脸。

    懊死!她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她早该想起傅衡生的甥女是谁,她早该想起那张脸是多么像“他”

    “咳咳”她咳到眼睛都发红了,还死盯著幼梅不放。

    等到激咳好不容易停止,她马上冲到电话旁,迅速拨到傅衡生的公司去,接电话的是他的秘书。

    “叫那个家伙听电话。”她咬牙切齿。

    “请问哪位?”

    “说我是他的噩梦。”火冒三丈已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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